司機發誓,他一年内都不會忘記這個外國青年。
——————
站在場館最外圍的大門口,盯着告示牌反複看了足有三分鐘,今井元岚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背起球包準備離開時卻被人攔住了。
“先生……”
“我很抱歉,”他提着球包背帶,臉上帶着歉意,“我不知道這裡是私人擁有的地方,我現在就離開。”
攔下他的年輕女性笑容甜甜的,“請留步。你可以成為客人之一,先生。”
——————
“我的幾名學生剛離開不久。我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今井。”
顯赫家境能支撐洛希特·科梵恩研究自己喜歡的海洋生物,也能為他建立一處用于教學的海洋館。
笑容甜美的年輕女性是海洋館的研究員之一,也是科梵恩教授的朋友。
“我給我的羽毛球拍重新穿了線,回家時路過這裡。聽出租車司機說,這裡是海洋館,稍微有些好奇。”
“羽毛球?”科梵恩看向今井元岚的手,他早就注意到了,“哦,你手上的繭是羽毛球拍磨出來的嗎?”
“是,我從中學起就在打羽毛球。”
今井元岚此刻很難收斂笑容,他沒有說半句假話。
洛希特·科梵恩大方地帶領這位異國青年參觀自己的海洋館,羽毛球包被放在置物間。研究員小姐禮貌地轉身離開,今井元岚的注意力全被海洋館裡别有洞天的水池吸引。
活生生的海魚——海鮮。這麼想有些冒犯,但的确是最鮮活的海産品。館裡的燈光刻意營造出海底深處的昏暗,海洋生物們在水缸裡自得其樂,不在乎水缸外的兩腳獸走來走去究竟是在幹什麼。
科梵恩教授準确又淺顯易懂的科普很适合對海洋生物研究一無所知的人,正如他這種。
海洋館後半部分主要是實驗區,科梵恩教授會同自己的學生在實驗室做課題研究項目,今井元岚知趣地在門口止步。
地上有指示标識,在向左的地方标有一道紅色的箭頭。
向前——進入去無菌實驗室的走廊,是綠色的箭頭,而向右同樣是綠色。
科梵恩教授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接電話。察覺他的目光,用手勢示意他可以先去右邊。
那麼,他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3.
他第一次演戲演這麼久。
偵探社的委托,還是時之政府的任務,能讓他從走出家門前就開始扮演普通學生的任務真不多見。如果有的選,他以後一定繞着鐘塔侍從的人走。
各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官方異能機構,但沒想到他飛機一落地就已經被鐘塔侍從盯上。
速戰速決還是溫水煮青蛙,是他和克裡斯蒂的戰術分歧。他選擇速戰速決,因為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耗在異國的異能力者身上。若不是遭到強烈反對,和克裡斯蒂談妥交易之後他會直奔犯人的落腳點。
“你居然是如此莽撞之人。”阿加莎的臉色比之前更難看了。
莽撞?不一定,為什麼克裡斯蒂不說他是自負,“我需要情報。還有武器,我來倫敦沒有帶任何武器。”
從岔路口右拐,出現的是看不到盡頭,有一整面牆那麼高那麼長的巨型水池,靠近地面半米高的地方,是另一種材質的不透明牆體。
他向更深處走,手一直搭着玻璃防護層。和其他海洋生物必須分開養的物種,莫非是一條大鲨魚?
但他幾乎已經是貼在冰冷的厚玻璃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水池,也看不到水裡有魚類或者其他海洋動物遊動的迹象。
也許本來就是空的呢,他樂觀地想。
走廊另一側,水池對面的房間裡,或擺或放,一些機器正在待機狀态。所以,水池裡應當有些什麼,隻是他看不清。
不建議有深海恐懼症的人靠近這裡。
……等一下,他看到了。
因為水面光影斑駁,他剛剛看花了眼,現在魚離開水面,他終于看到了它的真身。
“對它很好奇?你快要貼到玻璃上了。”
科梵恩教授的聲音從走廊入口傳來,距離有點遠,聲音帶着回音。
“……是巨骨舌魚?淡水魚,怪不得會單獨養在這裡。”
巨骨舌魚是種極其危險的捕獵者,是水族館裡“會吃掉同事”的那一類危險分子。
今井元岚對巨骨舌魚的了解隻是道聽途說。隔着極厚的玻璃層,他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魚。
科梵恩教授從他背後走近,提起這條魚,眼神裡充滿對過去的懷念。
“大學時期,我還沒有選擇專門研究海洋魚類的學科之前,外出考察時遇到了這隻不該出現在那裡的幼年巨骨舌魚,是被人放生的入侵物種。我們隻能把這條魚帶走,結果被我養到現在。它的年紀已經非常大了。”
今井元岚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一下衣領,“聽說這種魚的壽命至少有十幾年……”
然後,引起回聲,讓人拿不準方位的巨響,刺耳的警報聲,在角落裡悄悄燃起的火光和迅速反應的滅火裝置,這一切在短短三秒内接連發生。
科梵恩震驚地回頭,卻錯過了今井元岚臉上沒藏住的無奈。
4.
發生爆炸的是置物間,小型爆炸被從天而降的水澆滅,櫃子被炸得焦黑,水漫過鞋底,向房間外湧去。沒有太多傷亡與财産損失,除了——
被炸得七零八碎的羽毛球包和面目全非的拍子。
科梵恩感覺這一切都很不可思議,他剛想同慘烈球拍的主人讨論這一場莫名其妙的爆炸,回頭迎接他的卻是一道殺意凜冽的刀光。
今井元岚沒有留手。從鐘塔侍從拿來的制式肋差比不得他的慣用刀,但最大的劣勢是科梵恩的能力,比他想象中難應付。
瞬間凝成的食人魚卡住了刀刃。僅差半公分,他就能砍中科梵恩的側臉。
奮力甩開咬合力極強的食人魚,今井元岚擡起胳膊一步步向後退去,“教授,胳膊擡不起來,”他笑着說,“是因為槍傷還沒好嗎?”
科梵恩眼中驚駭有之,但更多的是遺憾,“我原以為,你不會成為我的敵人。”如果這個日本青年在結束他的交換學生生涯之前都沒有對他發難,他就有證據證明魔女貝嘉的預言也會出錯。
一個異國的學生,究竟有什麼理由會成為他的敵人。
“敵人?我隻是被迫做事,敵人什麼的……稱不上吧。”
他松了松衣領,讓脖頸上的頸铐暴露在科梵恩眼中。多功能頸铐,定位,監聽,注射毒藥給企圖逃跑的人,發射簡單的信号引爆炸彈——幕後的人也可以這麼做。一旦他有逃跑的意圖,他不是被注射毒藥,就是被炸得粉身碎骨。不如讓研發人員把通話功能也做上去,既然功能如此繁重,更多點沒用的,也沒關系。
皮特曼先生口中的“買主”之一就是科梵恩的父親——現在該稱作養父了。大名鼎鼎的富豪如今退居二線,作為小兒子的科梵恩教授“功不可沒”。
“即使你是被迫的,今井,”惋惜過後,科梵恩又是那副自信樂觀的态度,“你不應該來這裡。”
今井元岚也沖科梵恩笑笑,“沒有确切的把握,我确實不會來找你。”
有趣的一點是,根據情報,科梵恩的能力有相對嚴苛的空氣濕度要求。任何一種能力都有發動的條件,太宰那種被動能力也有“必須接觸”作為條件。
羽毛球拍裡安裝的炸彈爆炸是他給出的信号。
他向後退,退到養着那條巨骨舌魚的房間裡,科梵恩則步步逼近。
——————
事後,他回憶這場對峙,他對海洋館的構造和機關的一竅不通是他留給科梵恩教授的唯一機會。
被鋼鐵機械臂攔腰卡住,丢進冰冷的水中的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他好像在想……
今天晚餐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