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窈來自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父母都是很普通的工薪階層，每月拿着兩三千的工資住在老破小的宿舍樓裡，家裡大部分收入都用來供養弟弟，日子向來拮據，她打小穿着親戚家不要的舊衣服，16歲開始勤工儉學，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鄰居遇到了，總要感歎一句小姑娘命不好。

後來陰差陽錯嫁給宋子慕，宋家家大業大，住在鬧中取靜的富人區，獨門獨院的豪宅富麗堂皇，有管家有傭人，每天鞠躬無數次問候她太太好。

她初時惶惶，繼而自卑，每日行走間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強烈的反差讓她變得敏感脆弱，宋子慕看得心疼，幹脆帶她搬了出去，就是現在他們的家。

房子比起宋宅自然是不大的，四室兩廳的大平層，一家三口足夠住了，物業安保都不錯，有阿姨定時上門打掃衛生，除了宋家每月送來的各種奢侈品外，跟普通夫妻過日子沒什麼兩樣。

隻要窈窈高興，他很樂意陪她過普通人的生活。

宋家老爺子一生富貴，最是喜歡兒孫繞膝，孫子突然提議要搬出去，他心裡肯定是不樂意的，宋子慕的媽媽嚴江萍更是第一個反對，兒子大了搬出去就搬出去吧，要把她那麼軟萌可愛招人疼的小孫子帶走可不行，最後宋子慕好說歹說才勉強點頭，但也有個條件，就是三口必須回家過周末。

今天周五，是回宋宅的日子。

宋李是最喜歡回來的，奶奶和老奶奶給他準備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老爺爺在書房裡又藏了新奇玩具，管家爺爺特意在花園留了一小塊地，等他一起種番茄。

宋子慕的父親宋文拓這幾年也漸漸放手，公司大部分都交到兒子手上，他樂得在家天天鑽研童話故事書，這周又攢了好幾個故事，迫不及待要講給小孫子聽。

吃過晚飯，把宋李交給幾個老人，宋子慕拉着老婆去了二樓卧室。

他可沒忘，窈窈說有事跟他商量。

***

卧室很大，香槟色的四件套松軟清香，宋子慕坐在床邊，擡眸看向十指糾結，面容緊張的妻子，溫聲問道：

“你要工作？”

“是。”

“想做什麼？”

“我、我已經通過面試了，剛剛音樂會的時候對方發了offer過來，讓周一去報到……”李善窈越說聲音越小，她本來計劃得好好的，宋子慕常年出差，兩個人一年到頭在一起的時間都超不過一個月，大不了他回來她請假就好了，總能瞞過去。

誰知道他又不出差了，這事就變成了先斬後奏，她不占理。

“你去面試？”

宋子慕有幾分詫異，他以為窈窈說的想工作指的是像其他富家太太那樣拿錢做點自己感興趣的事，又或者進到宋氏集團做個閑職，每天跟他一起上下班。

總之不該是自作主張去其他公司面試。

他聲音明顯沉下來：“哪家公司？”

“是星耀集團。”李善窈站在原地觀察着他的臉色，“職位是PM助理，工資八千，試用期三個月。”

“助理？”

“就、就是一些文職類的工作，很簡單的，基本不加班，我說過我有孩子，所以也不會安排出差什麼的——”她低着頭，身體有些不安地微微晃動，“宋李已經上了一年幼兒園，該适應的都适應了，所以我想出去工作，行嗎？”

“你想工作，公司裡很多職位随你挑，或者想單獨成立公司也可以，又或者你喜歡藝術類，我可以幫你開個畫廊或者私人藝術館，再退一步講，我們是夫妻，你找工作不該瞞着我。”

宋子慕很少這麼嚴肅地對她講話，“窈窈，給我一個理由。”

李善窈無地自容，他說的沒錯，就算是尋常的夫妻，這件事也不該隐瞞，自己應該早早跟他說一聲的。

可如果提前講了，他大概連面試都不會允許吧？

“我不是故意要瞞你，就是看大家都說全職媽媽沒保障，還是要有份工作，這樣萬一哪天老公出——”她看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宋子慕，“出那啥的話，不至于人财兩空。”

“大家又是哪些人？”宋子慕被她氣樂了，“你不信任我？”

“沒有！”

“既然沒有，那在家做全職太太有什麼不好？”他把人拉進懷裡抱着，“周一我存五百萬到你賬戶，這樣有保障了沒？”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錢！”

宋子慕顯然沒想到她拒絕這麼幹脆，明顯愣了下，壓住情緒解釋：“窈窈，夫妻之間沒有你的我的。”

李善窈低頭不語。

怎麼會沒有呢？他們之間的距離天差地别，如果沒有那一次陰差陽錯的荒唐，沒有懷孕，宋子慕不會娶她，兩人不過是很普通的大學校友罷了，他會娶自己喜歡的女孩，女孩的家人也不會趴在他身上吸血。

這場關系裡她占盡便宜，但凡要點臉面，總要分個你的我的。

“我先去洗澡。”她掙開丈夫，沒有再争辯，“今天又逛街又什麼的，好累啊。”

洗過澡躺在床上，李善窈瞪着天花闆發呆，聽到浴室裡水聲停了，她翻個身，面沖外，聽到宋子慕從浴室出來，感覺到身邊的床陷了下去，還是沒說話。

夫妻倆沉默無言，宋子慕關了燈，房間暗下來，黑暗中李善窈攥住蠶絲被一個小角蹂/躏半天，幽幽歎口氣，翻身，對上一雙明亮溫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