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的時候,陳星還攥着幾分局促,過了一兩分鐘,她才放松了些偷偷地拿眼角去瞄謝青黎。
她明明穿着款式呆闆,又舊又短的校服,清清瘦瘦,可自有一種特别的氣質。
在其他人眼裡也許是高傲,不可一世,不可接近,可在她這裡卻是“自矜”“清冷出塵”,陳星總是不由自主地對她好奇,可她的勇氣剛在等車的時候了,要重啟有點困難了。
她再看一眼已經在看書的謝青黎,她拿着高一的英語課本,嘴唇無聲地嗡動着。
她在背書,好勤奮啊!
陳星在心裡感慨,坐公車本來就不是舒服的體驗,她自己是做不到邊坐邊看書的。
學霸和學渣真是天壤之别。
謝青黎的專注給了她一種佩服崇拜的感覺,以緻于她從衣兜裡掏出MP4的動作都小心了不少。
打開MP4,聽起歌來,不知怎麼,已經聽膩了的歌單重新變得更動聽了。
之後幾天都是這樣,她靠右坐着聽歌,謝青黎靠左坐着看書,她們從未垮過中間那個座位,這樣對陳星已經足夠,她也以為她們會一直保持這種互不打擾的默契。
直到很偶然的一天。
她聽到那清涼幹淨的聲線從右側傳來:“你常聽什麼歌?”
陳星呼吸都緩慢了:“沒……就……”她察覺自己的喉嚨有幾分僵硬,忙清了清嗓,趕緊接上話,“常聽一些流行的歌曲。”
謝青黎點頭,目光落在她的MP4上。
陳星有一刻的福至心靈,問:“你要,一起聽嗎?”
謝青黎頓一頓,擡眸看向自己,似猶豫了一兩秒,才點頭。
陳星的心猛烈地蹦了兩下。
空氣瞬間寂靜,她們對視,幾乎同時起身,陳星快了一點,而謝青黎的動作慢了一點,很快,她們在這股寂靜中達成共識。
陳星挪過去坐在中間的位置,飛快地将兩隻耳機在衣服上擦拭了幾下,才将一隻遞了過去。
謝青黎接過,輕聲道謝。
陳星低頭将屏幕遞過去一點,“你選歌吧……”
“嗯……”謝青黎将頭靠近,她肌膚非常白,睫毛纖長且輕薄,身上有股好聞的皂香。
陳星凝神屏氣,手指按着菜單欄上的“上下”鍵,小小的屏幕上歌單跳着。
“你有好多歌呀!”謝青黎說道。
“嗯,我拷的。”陳星心中躍上幾分興奮,有她這一句話,她覺得自己去攢錢偷摸去網吧下載歌曲的行為太值了。
“聽孫燕姿的吧?”
“《天黑黑》嗎?”陳星随口一問。
謝青黎似頓了一頓,輕聲說:“我喜歡這首。”
陳星的眼睛亮了起來:“我也喜歡的,我最喜歡這首了。”
謝青黎唇角微微揚了揚:“你喜歡周傑倫?”
“我喜歡《星晴》《簡單愛》《安靜》這三首,《愛在西元前》我也有拷。”
“嗯,我也覺得,哎,對了,周迅這首歌你聽過嗎?”
“……《飄搖》?聽過的,我覺得挺耐聽的,她的嗓音這麼有辨識度。”
……
在心裡打了無數次草稿,預演了無數次的打招呼,沒想到真正來臨的時候是如此随意自然。
很快,孫燕姿柔和清亮的嗓音在兩人耳邊唱着:“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
這熟悉的聽過很多次的旋律很快被陳星哼出來,她後知後覺有些臉紅地瞥了一眼身側,謝青黎沒有看書,她身體往後靠着,望着窗外,身體語言是放松的,側臉卻似有一股難言的,淡淡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是叫憂郁嗎?陳星想。
一曲聽罷。
陳星見謝青黎沒說話,她也沒說話了。
兩人便一首一首地聽了下去。
陳星從未擁有過這種心情,心好像不存在了,化成一隻鳥,在胸中正中撲騰着翅膀,有時實在太快了,她不得不吸氣緩一緩,救一救它的命。
公車載着一路的晚霞以及華語樂壇最紅的流行曲,行駛在回家的路上,是陳星整個初中生涯最瑰麗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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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一股腦地從床上爬起來,翻箱倒櫃去找東西。
中學畢業後,她将自己的東西裝在一個盒子,帶出了這學校。
大學畢業後,她将盒子再度帶進了學校,準确來說,學校附近的宿舍裡。
她終于找到了裝東西的盒子——美心的月餅盒。
這是小時候某一年中秋,大姨從羊城寄過來給她們一家的。
陳星打開來就看到了那個MP4,以及繞在上面的兩隻耳機線,已經舊得不能看了。她小心地拆開來,露出MP4真身,還找到了充電線。
在等MP4充電的同時,她再度回到了微信。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好想跟她好好聊一次,聊聊過去,再聊聊現在。
隻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她嘗試着打字。
“在忙嗎?”
猶疑了一秒,總算發了出去。
她翻了個身,11年了。
那回一起聽過歌之後,她們自然而然地親近了。
放學一起搭71路回家,一起聽歌。
有這麼一個學霸在身邊,她自然而然也被影響了。
在車上,她們在後座上互相抽背英語單詞,互相抽背語文的詩詞短文。
陳星不懂的數學題可以問謝青黎,有問必答。
下了車,她們道别,分别走路回家。
隔天早上,她們約在公交站台,一起搭71路車上學。
初二那年,陳星認識了高一的謝清黎。那是她最開心的一年。
她升上了初三,謝青黎卻離開了。
陳星的眼睛盯着那行[我已經通過了你的好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聊天了]一會,直到聽到“叮”的一聲。
“沒有。”
陳星望着這兩字,先是笑了,再歎一聲。她趴着,手肘撐着床,繼續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