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九高中部就開學了,陳星忙了起來,心情也平穩了一些。
沖動是有的,也是暫時的,等日常的慣性襲來,她的心思就像遇到陽光的陰暗生物,生出了退縮。
已知是安全的,而未知即使有自由的誘惑,也是令人恐懼的。
開學後整座學校恢複了往常的嬉鬧,正月過完,年味消逝,衆生的齒輪繼續轉動。
陳星專心地沉溺在自己的日常中——備課,上課,下課,往返于學校,食堂,宿舍這三點一線。
早春的太陽薄弱,工作之餘總是提不起精神。
即使繁忙,也填滿不了内心的荒蕪。
一日課間操,她難得地從二樓望下來。
一群群的蓬勃的年輕人在大操場上揮手劃腿,十分可愛。
她噙着笑意,目光落在了台上的那位領操員上。
紮着好看的馬尾,身段高挑纖細,動作舒展美觀。
陳星有些出神,掏出手機拍了幾秒的視頻。
天是鵝藍色,幾絲白雲絮,還有似曾相識的少女的背影。
她凝神看着看着,突升沖動,便把這幾秒的視頻發給了謝青黎。
等成功發了之後,她波動的心緒也定了定,跟着打字:“師姐,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發完之後,她抱緊了手中的教案文件夾,快步回了辦公室。
喝水,整理教案,收拾桌面,瞄一眼,手機沒有回。
去洗手間回來,喝水,照照鏡子,确定儀容,把手機丢回抽屜前再看一眼。
還是沒有回。
陳星吸一口氣,定定神,上課去了。
上完一節課,在課間又回答了一些學生們的問題,一個小時後她回來了。
稍作整理後,她的手指已經摸到了抽屜的邊緣,卻煞有其事地縮回來,捏了捏脖子,抻了抻手臂,分出一部分心神與同事談談瑣事,事實上說了什麼完全沒注意,她的腦子裡下意識地要給回信的人再多争取一些時間。
等下節課的鈴聲響了,辦公室終于安靜下來時,她吸口氣,慢慢摸出手機,以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
謝青黎回了,她說:“哈哈,還是那個操場啊?”
“别說,現在看還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眸光定了下來,笑意溢出,所有漂浮不定的意識和情緒瞬間歸位,她笑着回道:“還是那個操場,草皮補種了兩次,升旗台也修了幾次。”
打完字後,她才去看謝青黎回自己的消息,自己發一條消息之後半小時她就回了。
陳星再次補了一句:“我剛才上課去了,才下課。”
她将手機放在旁邊,翻出學生們的作文本批改了起來,改了一本,又改了好幾本,等一疊作文都改完了,還沒聽到回複的聲音。
她将手機拿過來,細細看了幾遍,沒看出什麼大的問題,隻是她上一句說完,這話題就終止了。
陳星歎一口氣,郁悶地喝了好幾口水,就在此時她掃到屏幕,跳上了一句話。
“我剛才開會去了。”
陳星臉上也跳出了笑意。
聊天就這麼斷斷續續地接上了。
“不過看到照片我才真意識到你是老師了。”
“哈哈,我看上去不像當老師的嗎?沒有當老師的氣質?”
“不是這個意思,……”
謝青黎在這裡停了一會,然後說:“我就是在感慨,你的理想實現了。”
理想?
陳星怔了怔,随即恍然。
“師姐,你長大後要做什麼?”
“你是說,大學畢業後要做什麼工作嗎?”
“……哦哦,是的。”
“你呢?”
“我,我應該會當老師吧。”15歲的陳星對未來其實沒有太大的概念,媽媽口中一直強調的“當老師好,鐵飯碗”已經植入了她的腦裡。
“師姐,你呢?”
“我……沒想過,我隻想賺錢,能養活我自己。”
17歲的謝青黎說着這話,望着公車窗外,夕陽的光暈昏黃,晃動在她的側臉,瞧不清的她的神色。
如今回想起來,陳星品出一點點凄然的苦味。
理想,15歲的她其實不太懂這個詞,隻想着當老師是一份能讓媽媽高興的工作,那就是她努力的方向。
說到底,她們其實是一樣的。
她當時也隻想有一份工作,早點能賺錢而已。
理想,其實談不上。
陳星說不出什麼來,隻有感慨:“一晃眼十幾年就過去了。”
對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直到上午的放學鈴聲響起。
陳星坐了會,同事三三兩兩地回到了辦公室,把她從感慨裡拉出來,不多時,有人叫她一起去食堂。
“哦,好。”陳星回神,應了一句。
“吃什麼呀……”
“是啊,吃什麼,不知道有什麼菜……”
“有什麼吃什麼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