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地站着，她想要說什麼，沈佳茵卻警醒地瞥了一下左右。

謝青黎閉緊了唇，眼裡掠過一絲無奈。

“我們去找個咖啡館吧。”沈佳茵說。

謝青黎望着她，點了點頭。

“我家附近就有……” 沈佳茵避開她的眼神，在前面帶路，謝青黎默默地落後她兩步，一邊走一邊凝視着她的女朋友。

身上穿的這套家居服款式沒有見過，質料清爽，長卷發卷了起來用夾子随意夾在腦後。

“哎，你不是馬來人吧？”這是她對自己說的一句話，那時，她笑眼彎彎，唇角甜如蜜糖。

“謝青黎，你還不懂啊？我喜歡你啊我在追你。”她湊近來，眼裡都是笑的，眼裡都是自己的倒影。

謝青黎腦海裡閃現的卻是以前的畫面，可面前的卻是沈佳茵的發夾，沈佳茵的背影，她定定神，眼裡的笑意褪去了。

兩人先後肩膀走着，紅傘與透明的傘搖搖晃晃，就是無法貼到一處，她們像是隔開了一個世界。

一路無言地走着，穿過了風和雨 。

晚上，夜雨中，還營業的一間小小的咖啡館，一扇格子窗将她們隔在溫暖的角落裡，一張小桌子對視着。

“剛才一直在樓下嗎？”沈佳茵先打破了沉默。

“嗯。”

靜了幾秒後，她又問：“你剛才都看見了？”

“嗯。”謝青黎依舊是輕輕地應。

沈佳茵端起咖啡杯大大地喝了一口，長歎一聲，說：“這幾天被我媽逼死了，要我去相親，我這答應去一次，她才消停。”

“如果實在推不過父母，也可以去應付一下。”謝青黎望了一眼窗外，她的頭仿佛再度疼了起來，擡手揉了揉。

沈佳茵語露嘲諷：“你樂意我去相親啊？”

謝青黎喉嚨梗了一下，她頓了頓，澀聲道：“我當然不想，可你……可我也不想你難做。”

沈佳茵唇一咬，眸中淚意湧動：“我很煩啊！”

謝青黎忍着情緒，輕聲說：“你如果不想結婚，誰也不能逼你。”

“你說得輕巧，誰都能逼我，壓力都是我來承受，你知道嗎？”

謝青黎抿緊唇，垂眸望着咖啡杯，燈光落在她沾着水汽的發絲，暈出一大塊的隐忍的沉默。

沈佳茵胸腔也堵着一大片濁氣，她皺緊了眉，很不喜歡這種狀态，她很煩躁，不安，不甘，還有一種不知道朝誰發火的憤怒。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端起咖啡杯猛喝好幾口直到見底。她放下，看了一眼謝青黎，不知怎麼的，火焰混合着濁氣，一撮撮從心頭升起來：“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一說出口她就有些後悔自己語氣不好，可話就已經說出口了，這種不受控的感覺讓她更煩，各種情緒堆在一起，擠向她的眼眶，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謝青黎雪白的臉頰繃緊了一瞬，随即松弛，氣息卻發抖，她緩了一瞬，開口道：“茵茵，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沈佳茵停頓一下，放下手，臉頰捂得發紅，吸了下鼻子：“什麼？”

“你問過我未來的計劃，那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未來想過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沈佳茵陡然一愣，目露茫然了好幾秒，才聚神看向她。

謝青黎目光清澈，眸中的一絲期待像水裡的一點燈光，搖搖晃晃的，晃得沈佳茵喉嚨發啞，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随即她咽了咽口水，反問道：“那你呢？你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謝青黎一直在看着她，聽見這話，她頓一頓，說：“我不會相親，也不會選擇和男人結婚。”

沈佳茵卻好似被刺道，她扯了下唇角：“難道你還能出櫃？”

謝青黎眼皮顫動了下，默了默，她說：“我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可能以後會和我妹妹說，也可能會和我信任的朋友說，但我覺得這是我的隐私，我覺得沒必要廣而告之。”

沈佳茵胸口重重地起伏，紅着眼睛說：“你也不用諷刺我……你知道我做不到。”

謝青黎眼神黯然，她微微阖眼，放在膝上的指關節收緊：“我沒有……”

“我沒有諷刺你……”她嗓音低低的，傷感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隻是知道我不想要什麼……”

雨聲漸緩，夜色愈發晦暗，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沉寂。

“我……”沈佳茵眼眶暈出一點淚光，她的手在發抖，也許她意識到自己快失去了什麼，雖然之前是她先說出口的，但是她卻覺得不舍，可不舍之餘，恐慌更具體地滲入，無力感也滲透了她的身體。

“和我分手，你會輕松一點嗎？” 這話說出來時候，謝青黎以為自己聽到了一聲驚雷。

可咖啡館裡一陣平和的安靜，外面的雨勢漸歇，雷聲隻是她的幻覺。

她的心髒驚痛，眨眨濕潤的睫毛，凝視着沈佳茵，沒有等到她期待的回答。

失望，痛心，卻沒有意外。

沈佳茵心口窒悶，她似乎快喘不過氣來，等總算吸到一口的時候，她重重地呼出一聲：“我……”

她的眼淚也落了下來：“我，我也不知道……”

謝青黎的一顆心驟然扭曲成一團，一團的絞痛，卻有一種“另外一隻靴子總算落下”的怅惘。

“我覺得你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了。”她輕輕地說。

咖啡門口的圓筒裡，放着兩把雨傘，一把紅色，以及一把透明，在暖色的燈光下，傘面的雨水緩緩地滑落。

謝青黎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自己沒帶傘，昏黃的路燈光飄着雨霧落在她身上，耳邊有寥寥的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音，不遠處閃爍的是這座城的萬家燈火。

她站定，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看不到那咖啡館了。

這個世界的全部，全部都和她沒有關系了。

她走了很長的一段路，走到雨停，走到腳底發疼，走到褲腳一大截泥濘，她終于停了下來。

臉上落了一大片濕汽，她深深地籲出一口氣，她擡手抹了一把。

稍微冷靜了一點後，她這才意識她的包一直在震動。

她拿出手機來，來電顯示的是新加坡的号碼。

“Xela，你在哪裡？客戶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