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說過,“惟夫婦之親昵乃嘗之”,淚者多為得君憐惜。
可是,苦肉計,他已然用了太多次了。
從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心甘情願上當,而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江知鶴,”我叫了他的全名,
“宮中内務的管轄權,你都交于小德子罷,從此以後,你與朝中百官一樣,無召不得入内宮。”
那一瞬間,天空仿佛被撕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狂風裹挾着暴雨猛烈地拍打着窗戶,一道耀眼至極的驚雷突然間劃破天際,
電光火石之間,江知鶴的面容在這突如其來的光芒下被清晰地映照出來——
他的嘴角緊抿成一條直線,臉色難看到前所未有,瞳孔一瞬間緊縮着,甚至顯得有點可憐的無措了。
就像一條被抛棄的狗一樣。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握着我手腕的手上到底用了多少力氣。
握得很重很重。
就好像快要溺命之人,抓住最後的唯一的一根稻草。
可他不是溺命之人,我也不是他的救命稻草——我們終究隻是君臣,也隻能做君臣。
“陛下、陛下……”江知鶴手足無措地看着我,就好像除了哀求地看着我之外,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樣,“陛下、求陛下——”
話說到一半,他卻好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嚨一樣,張了張嘴,卻并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在他那雙烏黑的眼睛裡,倒映出了我的神情——疏離的、冷淡的、決絕的。
我在江知鶴面前從來都沒有擺過冷臉,自然沒有露出過這種表情。
下一刻,我輕輕地、卻堅定地,開始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緊握在我手腕上的手指。
他的手指冰涼,仿佛是在無聲地訴說着他的不舍與懇求,我看着他那流淚的眼眸,繼續我的動作,
每扯開一根手指,都伴随着他輕微的顫抖和痙攣一般的呼吸。
但我沒有停下,因為我知道,多餘的、沒用的溫柔隻會讓彼此更加難以釋懷。最終,當最後一根手指也被我拉開,江知鶴眼中的光芒似乎也随之黯淡了幾分。
他默默地低下頭,沒有再說話,隻是用那雙曾經緊握我的手,緊緊的握拳,顫抖着垂在身側。
今天的雨,下的很大,江知鶴沉默着、渾身上下濕漉漉地跪在禦書房,我之後就轉身離開了,不曾知道他跪了多久。
或許他以為我會回去,把他扶起來。
可是事實上我沒有。
我甚至都沒有向小安子打聽江知鶴跪了多久。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我從來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