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兩年新開了一家萬香樓,滿月最愛這家酒樓的梨花肘子和白椒釀,每逢入京,她一定要來這裡大快朵頤。
今日她剛進酒樓,就被一個聲音嘶啞的綢衣老公公攔了下來:“姑娘,我家老爺想請您到樓上雅間喝口茶,可否賞個臉?”
“叫我滿月女俠!”
他老公公立刻賠笑改口:“好好,滿月女俠,我家老爺想請您到樓上雅間喝口茶,可否賞個臉?”
“我不喜喝茶,要喝白椒釀,還要吃梨花肘子,你們家老爺給不給?”
“給,給!您要什麼都聽您的,隻求您能上樓上雅間見見我家老爺。”那老公公依舊滿面堆笑,弓着身子,顯得格外謙卑。
“你家老爺聽起來倒像個好人,那就走吧。”滿月說着,轉身跟着那老公公到了二樓雅間。
這公公是誰?其實滿月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猜出來了,他正是當今皇帝的貼身太監盧公公。據說他平日在宮裡趾高氣揚,呼風喚雨,脾氣差得很。誰承想今日見了滿月,他竟然謙恭至此。滿月覺得有趣,便存心逗了盧公公幾句,然後才順着梨花肘子的香氣,進了雅間。
“聽聞滿月女俠喜歡萬香樓的梨花肘子和白椒釀,老身特地提前備下,在此恭迎女俠回咱們長安城。女俠可否賞個臉,坐下來嘗嘗?”滿月一進屋,原本坐在桌邊的一個四十歲上下,身材臃腫,穿着華麗的男人立刻起身迎接。
滿月聽這男人說話的語氣,隐隐覺得有幾分好笑。想是他生平從未放低姿态讨好過他人,說那番話時語氣總有點像在命令人,偏又想竭力改正,最後落得語氣奇奇怪怪,聽着十分别扭。
好酒好菜近在眼前,她不願分出心思來和這人客氣,喝一碗酒,脫口便問:“老皇帝,在位好多年了吧?”
這個人,正是當朝皇帝,沈治平。
沈治平見滿月猜出自己身份,一點也不驚訝,他隻是盡力保持語氣謙恭,道:“說來慚愧,不才碌碌無為,竟也做了十九年皇帝。”
“好一個碌碌無為,好一個說來慚愧!”刹那間,三年間黎民百姓所受的苦楚、師伯侯意平的慘死、恩師官晏甯的性情大變、公主荒唐遠嫁、以及多年間自己在外見過的種種世道不公統統湧上心頭。
眼前這個“天下人的主子”,竟把天下治理得如此混亂不堪!滿月握着腰間的佩劍,真想立刻施展武功就把沈治平好好教訓一番。
幸好,在外遊曆三年,此時的滿月已不是昔日那個沖動起來就毫無章法的滿月,她強忍住自己想揍人的沖動,淡漠道:“你的聖旨我接了,你兒子我自會護他平安,你今日為什麼還要屈尊出宮見我?”
沈治平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道:“一封家書,懇請女俠幫朕帶給微月妹妹。”
“家書叫你兒子帶着就是了,給我做什麼?”滿月沒接。
“曜兒頑劣,給他朕不放心。”沈治平說。
滿月的手剛拿過肘子,此時油津津的,她也沒擦手,把信接過來,借雅間裡香薰蠟燭的火苗,随手燒了。
“你!你怎能……”沈治平見狀,氣得想呵斥滿月,又不敢呵斥。
“你的秘密,我都知道。”滿月冷冷說。
沈治平身體一顫,瞬間臉色煞白。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你是不是見過她了?是不是她跟你說的?”
滿月嚼了口肘子,又喝了口酒,這才垂着眼皮慢悠悠道:“你們自己家的事,我本不想摻和。你這些問題,我也不會回答你。我隻要你清楚一件事,你是一國之君,你的家事亦是國事,你走錯一步,于朝堂,于天下來說都有可能是一場災難。我必須得保證你這裡一點亂子都不再出。所以,不管你寫了什麼,這封信我都不能讓它見光。”
沈治平頹然坐在椅子上,整個人似乎也随着那封信化為了灰燼:“她一定還是恨我的……”
滿月顧不上理他,直到一盤肘子被啃得精光,她用雅間裡的白瓷盆洗了洗手,這才問:“聽說左儀的心腹成日裡在你身邊圍着,你出趟宮也不容易,怎麼,費盡心思出來就是對着我傷春悲秋的?”
沈治平自嘲道:“左儀最近得到了《通天秘籍》,隻顧着研究秘籍,沒時間搭理朕。”
他說完,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盧公公捧起一個木頭盒子,恭恭敬敬送到滿月面前。
“滿月女俠,你先看看吧。”沈治平說。
滿月打開盒子,隻見盒子裡躺着三道聖旨,一枚玉玺。
看見這玉玺,繞是張狂如滿月,也吃了一大驚:“老皇帝,你這是做什麼?”
“朕這皇帝做得窩囊,玉玺拿在自己手裡,這三年來沒有發揮一點作用。還有宮裡的時局,你不知道,再過幾天,這玉玺、連同我們沈氏的江山,說不定都會從朕這裡一并被左儀給搶了去。可是我不甘心啊!沈家江山要是真斷送在我手裡,我有何顔面去見列祖列宗?”
滿月冷冷道:“你窩囊,與我何幹?三年前我就罵過你,你不悔改,一意孤行提拔左儀,落得今日下場,是自食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