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在宮裡見過很多宮女,他一直覺得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沒有區别,都像他的宮女一樣,說話時恭恭敬敬的低着頭,身上有一股甜膩膩的脂粉味。
滿月不一樣,他挨着滿月坐下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姐姐身上的氣息和所有宮女都不一樣。
滿月身上散發的氣息,讓他想到了畫卷上的那種,日光照耀下閃着金色光芒的雪山,明媚熱烈,又難以接近。
他自己都不想承認,他其實很喜歡這種氣息。以至于,當滿月再次叫他名字時,他應答的聲音都不知不覺軟了幾分。
“沈曜,你剛才說,他們待你好,所以你待他們好。那我問你,擎蒼,雕弓,甚至還有你身邊的各種丫鬟侍衛,他們與你非親非故,為什麼會待你好?”
沈曜一下子被問住了,從他出生到現在,誰對他都很好,以至于,他早就習慣性的認為所有人都該對他好。
好在他不笨,很快就想到了答案:“你可是想說,我是太子,所以他們才會對我好?”
滿月笑道:“千人千面,我可沒叫你這樣以偏概全。”
“我自然不會以偏概全。”沈曜道,“擎蒼雕弓就是忠義之輩,不能與那些背叛我的人混為一談。”
“還不算太傻。”滿月道。
沈曜立時便接了一句:“我本就不傻,教過我詩書的老師都誇我聰明。”
滿月覺得這是孩子話,本欲一笑置之,卻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侯宗主也誇過你?”
沈曜點點頭:“侯先生曾為我講過上古史志,他說我學東西一點既透,過目不忘,天資極佳。”
“他還說别的了沒?”滿月問。
沈曜的臉蛋垮下來,說:“他還說我不肯安心向學,枉費聰明才智。”
滿月很認同的點點頭,又回到最初的話題:“如今世道不好,世上的好人也不多,能像你一樣,處處為身邊人打算的人更不多。但是你是太子,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這一點你若用得好,那是心胸寬廣,知人善任;你若用不好,那就是偏聽偏信,最後會權臣禍國。”
沈曜眉頭一皺,問:“那依你的意思,怎樣才算是用好?”
“旁的不說,你須得先記住一句話:偏信則暗,兼聽則明。”滿月道。
“這句話我一早就知道!”沈曜道。
“知道有何用?你又不會用。”滿月往樹幹上一仰,諷道,“我見你第一面,就告訴過你,你身邊那一百個小鬼不能留,這話你可曾聽進去一點?還有,這幾年我确實不喜歡你沈家,也大鬧過春擂,也在外面罵過你家老子,你因此對我有敵意,這無所謂。但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好奇我為什麼罵你老子嗎?是我嘴欠,還是他該罵?”
“我父皇是好人。”沈曜急忙辯解道,“他對我疼愛有加,與母後相敬如賓,父皇還善待宮人,禮遇群臣,心系天下。在他的治理之下,大炎朝國泰民安,物産豐饒。他這樣的好人,你為什麼要罵他?”
滿月嫌棄的閉上眼睛,隻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全都白說了。
她平複一下心情,耐住性子問,“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左太尉,黃侍郎,張先生,李先生,陳公公,他們都這樣說。還有擎蒼,雕弓,他們也不反對。”沈曜想了想,覺得不夠,又補充道,“我是父皇的獨子,與他接觸最密,就算别人不這樣說,我心裡也清楚父皇的為人。”
“小孩兒就是好騙。”
“我不小,我都十六……”
“得,咱們别在這裡争了。”滿月打斷道,“我說的話你未必肯信,倒不如你親自去看。再走幾步就是成紀縣了,屆時給你三天時間,你自己去看看縣裡是什麼情況。”
滿月說完,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就去解馬絆。
沈曜也跟着站起來,不服氣道:“你莫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從京城出來之後,我都進過好幾個州縣了,縣城裡什麼樣,我再熟悉不過。”
滿月輕蔑的勾勾嘴角:“你進的那種城,是不是縣官在城門口接你,進城之後老百姓跪着迎你,然後你坐在馬車上一路走到縣衙,在縣衙吃頓飯,再去最好的驿站睡個覺,第二天起床,有空就讓縣官陪着逛逛街市,沒空的話就直接睡起覺來出城走人?”
一點不差,沈曜無言以對。
“當真是白行了五百裡路。”滿月吐槽一聲,上了馬,道,“不過也沒關系,後面的路你就跟着我走,女俠我保準讓你不虛此行。”
她說完,一揚馬鞭,沖下山去。
“喂!”沈曜拉着自己的馬車在後面大喊,“你回來幫幫我,我不會趕車……”
滿月喊:“男子漢大丈夫,自己學着趕。”
滿月的小紅馬是進貢的汗血寶馬,跑起來腳下生風,一眨眼就沖到了雕弓他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