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屯田軍戶沒什麼好夥食,勞累了一天,一人也不過分到了兩個冰饅頭。
劉小六哭喪着臉:“我阿奶說給官府幹活有肉吃。”
李融捂着饅頭,拍拍他腦袋:“不是所有活計都有肉吃,白面饅頭也不錯了。”
蘇毓撿了根棍子,削了皮,把饅頭串起來,放在火上烤。
小麥和火苗交啄,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不一會兒,饅頭表面變得黃燦燦的,面香味也彌散開來。
劉小六對着蘇毓的饅頭流哈喇子:“對哦,白面饅頭也挺香的。”
蘇毓随手把烤好饅頭給了劉小六:“你先吃吧。”
劉小六被那饅頭燙了一下嘴,斯哈斯哈吸着氣,再嚼幾口,臉色竟出現了幸福的模樣。
衆人都學着蘇毓的法子烤饅頭,一時間,火爐上擠滿了白花花硬邦邦的大饅頭。
“要是能抹點豬油,油滋啦嚓的,就更香了。”郭如塵轉着手裡的木棍,道。
“再夾點辣子,鹹鹹的,脆脆的,更香。”小亭道。
郭如塵見小亭接她話,心中一喜,繼續道:“要是再夾點肉,就算是點肉沫,人生就滿足了。”
李融提議道:“等哪日咱們下工早,就去北邊那條河裡砸開冰,捕幾條魚,也這麼烤着吃。”
小亭一臉興奮的望着李融:“李大哥這個提議好棒哇!”
郭如塵趕緊喊:“不能去北河捕魚,千萬不能去北河捕魚!”
郭如霜捏了下郭如塵的大腿,小亭卻狀作疑惑地望向郭如塵:“郭二哥哥,為什麼不能去捕魚啊?”
郭如塵被兄長捏得臉色扭曲:“告訴大家哈,我和我哥今天在監軍府那裡聽到一個大秘密!”
劉小六立刻湊到郭如塵身前去,小亭随手把自己烤到半熟的饅頭交給雕弓,也跟着劉小六湊了過去。
郭如塵心裡極其受用,立刻便繪聲繪色講起來:“你們知道摩族麼?這北河以前就是摩族的地盤。這個摩族會妖術,四年前,他們被羯族石小将軍滅族,那時他們用全族的亡靈設下詛咒,每一個踏進北河的羯族人,都不得好死。”
劉小六瞪大眼睛:“這個詛咒當真靈驗嗎?”
“那當然。”郭如塵道,“北河之水土豐饒,最适宜從事農桑。自羯族占據北河起,先後曾移民兩千人來這裡種地,但是,沒有一個人能活過半年。”
“半年?”
“對,最快一天,最慢半年,每個踏進北河都羯族人都會突發高熱、寒戰嘔吐,最後驚厥而亡。”郭如塵說得繪聲繪色。
衆人汗毛倒豎:“那我們呢?我們漢人來北河就不會受此詛咒嗎?”
“我們是官府請來種地的,官府總不能害我們吧?”劉小六道。
郭如塵見小亭秀眉微蹙,怕美人被他的故事吓走,趕緊道:“監軍說了,這個詛咒不會波及漢人,我隻管放心幹活就是。”
劉小六點頭稱是,蘇毓卻想起什麼來似的,撩狼皮簾子往外張望,風吹進來,吹亂了唐書生手上正背着的《武學要義》,唐書生要他關簾子,蘇毓不聽老唐的,笑嘻嘻道:“有本事你告社長,社長說關我就關。”
社長郭如霜滿腹心事凝視火苗,對二人打鬧恍若未聞。
李融搗了一拳認真烤饅頭的雕弓,雕弓回之溫和一笑,繼而把一串饅頭遞給小亭:“亭妹,火候不太好,但是可以開吃了。”
小亭和雕弓對視一眼,點點頭,接過烤馍,清清嗓子,高聲道:“諸位,其實官府是騙我們的,漢人來北河一樣會死。因為這根本就不是詛咒,而是瘟疫。北河的瘟疫,是羯族親手培植出的惡果。”
“瘟疫!”
“妹子,你莫不是在說笑?”
“小亭姑娘,空口無憑,不要胡言亂語。”
小亭見郭如霜眼神嚴厲中透露着膽怯,她輕蔑一笑,道:“想要證據,好啊,我便告訴郭大哥,這瘟疫的源頭就是北河的河水。郭大哥若覺得我說的不對,那你就鑿開冰,去喝一口北河河水,若你半年之内不死,便是我騙了大家,我屆時以死謝罪。”
小亭說得剛烈,衆人始料未及,紛紛各懷心思地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小亭不管這些目光,步步緊逼:“郭大哥,我敢為我說的話負責,你敢嗎?”
衆人目光又彙聚到郭如霜身上。郭如霜的臉色刹那間千變萬化:“小亭姑娘、諸位,這話不能說啊,傳出去,招惹來官兵,那可就不好了。”
此話剛一出口,屋中不知何處傳來輕蔑的笑聲。
小亭嘴角也噙着笑,眼神似刀:“郭大哥,我說這些,是為了救濟同胞。你明知此事有疑卻掩蓋真相,是為了給羯人當狗嗎?”
“你······”郭如霜被小亭目光震懾,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西域有一種熏香,叫半生清明香,這種香味道清甜,若配以九色花茶飲下,即可造成半日的失憶。
滿月告訴擎蒼,此香并非無解,隻消在下次嗅到半生清明香并喝到九色花茶時,服下一種叫做糊塗草的東西,就可以保持清醒,并且回憶起上一次迷失的記憶。
“确定要服用糊塗草嗎?《西域草經》有雲:糊塗草,服用者最糊塗。”
那時擎蒼笑道:“這話說的,明明放着經曆過的事情想不起來才是糊塗。”
“刨根問底未必不是糊塗。”随意感歎了一句後,滿月還是把解藥給了擎蒼。
那天晚上,喝了石扶南兌了迷藥的花茶,擎蒼沉沉睡去。但又因為糊塗草的作用,他很快就清醒,并想起來了前一晚的一切。
石姑娘其實沒做什麼事,隻是認認真真和他說了會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