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蟬清早出門,路過院裡的老樹時,站住腳跟。
青年背靠樹幹,垂眸看她。
兩人一陣大眼瞪小眼,閉口無言。
明蟬踮起腳,湊近前去。
“你魂兒被吸了?”
謝白榆面色憔悴,眼底有淡淡烏青,一根手指點在少女額心,稍微用了幾分力道。
明蟬向後仰着退半步:“你幹嘛?”
“馬車在外面停着,等你吃完早膳,啟程回京。”
“哦。”明蟬捂住額頭。
“咱們出來确實有些時日,是該回京了,不過有一說一,江南真好玩,景美人美東西也好吃。以後要是有機會,帶上阿爹阿娘……”
謝白榆大步向前走,耐心地聽身後少女用清甜的嗓音,綿言細語地誇贊近日的所見所聞。
青年抿起唇瓣。
每次被她近身,她身上的清香都會擠占周圍的空氣,連帶着他的呼吸也遭受牽連,幾乎停滞。
原以為分别兩年,自己遠赴邊關,一心投入殺敵護國之中會沖淡那份不可言說的情愫,卻不想到頭來,重逢之夜,她陷入危境扣着自己送的镯子孤注一擲。
水匪大刀落下去那一刻,他害怕得心都要碎了。
分離的七百多個日夜裡,他将她送的帕子時刻貼身存放,因為這是她送給自己的唯一一件物品。
從水匪的刀下救回明蟬那晚,她曾提過想學禦馬之術,向他借馬,她說他的馬性子很溫順。
當然是溫順的,因為馬兒經過他的刻意馴導,早已熟悉她的氣息。
“好香。”
謝白榆站在門前台階,眼中分布少許紅絲,他平靜地注視着明蟬一步步登上台階,然後靠近裴雲朝,坐在他身側,動作娴熟地接過他遞過來地碗筷。
但她并未立刻夾菜,反而搖晃起腦袋向四周環視,像在尋找什麼。
倏然間,她的目光對上靜立在門口出神的青年。
于是,她眉開眼笑道:“過來一起吃啊。”
謝白榆:“嗯。”
等回京,隔着一道宮牆。
想見就見便成他的奢望。
*
江南多山水,下過雨之後土路濕滑,全是泥濘。明蟬坐着馬車一連行了五日路,因為颠簸,嘔吐了有七八次。
傍晚,她們停在山腳下休息。
侍衛們紮帳子,玲玉和霜珠去當地住戶家買幹柴。
“要下來走走嗎?”
謝白榆靠在馬車邊,内裡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而後,一雙朱紅色綴有珍珠的鞋落在泥土上。
青年輕輕皺眉。
明蟬伸了一個懶腰:“呼,還是外面的空氣新鮮。”
謝白榆:“上山打獵,一起?”
明蟬:“好啊。”
謝白榆背上長弓,将箭筒系在腰側。
“跟緊我。”
明蟬向他保證道:“寸步不離。”
山路難走,謝白榆特意放慢腳步專門撿好路走,不定時地回頭查看,确認明蟬能跟上他。
“謝白榆,謝白榆……”
明蟬壓低聲音,拽住他的小指拉動兩下:“那兒有隻兔子。”
謝白榆觸電般極速收回。
明蟬的手僵在半空,心生詫異,深思苦索一陣才後知後覺問題所在:謝白榆似乎承認過他有喜歡的姑娘,以他的性子,應該挺反感與别的異性接觸。
明蟬以為自己在他的雷點上蹦迪,有點愧疚:“抱歉,我忘了你有心儀的姑娘,方才唐突了。”
謝白榆:“?”
“不過你打算什麼時候帶她回家見見阿爹阿娘?阿娘現在一心盼着你早日成親生子,好讓謝府熱鬧熱鬧。”
謝白榆:“我不娶親。”
明蟬:“為什麼?阿娘要給你挑媳婦的時候,我還挺好奇你會娶京中哪家的貴女。”
原書裡,謝白榆這個死傲嬌沒有絲毫感情線。如果除去沈家算計他和沈思燕被迫結親以及英年早逝的結局……
她想知道:能夠和裴雲朝并列為京城雙傑的人究竟喜歡哪樣的女子?
“因為——”謝白榆換上往日那張嬉皮笑臉,“我怕你把我好不容易娶來的媳婦拐跑了。”
我拐跑我嫂嫂?
明蟬指了指自己:“我,我嗎?”
這可能…嗎?
“我不娶親,也不想讓阿娘知道她。”謝白榆說,“我不怕阿娘逼迫我,但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有心儀的姑娘,幫我保密。”
明蟬雙臂環胸,挑眉道:“可以,但你得跟我說說,你為什麼不娶她。”
“告訴你也無妨。”謝白榆輕嗤,自嘲一笑道:“她不喜歡我,自然也不願嫁于我。”
“呦,原來是沒追到手呀。”
“我還以為是……”
明蟬麻利地捂住自己的嘴,将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哈哈,我為你的深情感到惋惜。”
她尴尬地轉移目光,趴在原地吃草的兔子忽然開始向山林深處移動:“謝星星,我的晚飯跑了。”
謝白榆取下長弓:“想吃烤兔肉?”
“嗯。”明蟬說,“特别想。”
謝白榆抽出一根羽箭,箭頭對準正在跳動的兔子,淡然道:“那它就跑不了。”
他松手。
箭矢破空而出。
血色濺入明蟬眼中。
“中了!中了!”
“謝星星,你這準頭太絕了!”
少女歡呼着跑上前抓野兔。
青年定在原地,低頭。
他的手放在後頸來回撓動,臉頰滾燙,火一路往下燒到脖子,接着再蔓延到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