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東宮院子裡的梨樹結果，梨子長勢喜人，結得濃稠壓彎枝條。

待到九月成熟，采摘兩籃子又大又甜的梨子送往謝府，再對謝白榆說上幾句好話，明年肯定有喝不完的梨子酒。

裴雲朝閑來得空，親自過來修剪礙事的枝葉，明蟬在一旁的陰涼地看書，偶爾幫他遞個工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最初，裴雲朝單方面講述他和謝明婵如何定情。明蟬放下書安靜地聽故事，雖然原書裡面也有描寫這段往事，但其中細節卻不如他講的仔細。

扪心自問，倘若你的意中人滿懷愛意，神情專注，用極盡溫和的語調回憶你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你能克制住自己不為他心動嗎？

明蟬感受着胸腔内躁動的心髒。

顯然，謝明婵不能。

況且，在她看來，失去愛人的裴雲朝盡管有心掩飾自己，眼神裡也會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

明蟬曾經不止一次地認為裴雲朝表面上看着像懸挂在蒼穹的明日，實則内裡早已支離破碎。隻需要一個契機，他就會精神崩潰，形神俱滅。

綠葉離開枝頭跌進泥土。

裴雲朝從悲痛中緩過勁，轉移話題：“今年的梨子結得真好。說來慚愧，明知道還未成熟，我竟然頗有些嘴饞白榆兄釀的梨子酒。”

明蟬以笑回應：“是啊。殿下與我想到一處了。”

“來年，咱們三個又能聚在嶽父府中痛痛快快暢飲三百杯。”

“嗯。”

“裴雲朝。”她突然喊他的名字。

“怎麼了？”裴雲朝從竹梯上下來。

明蟬纖長的睫毛輕輕眨動：“今晚你去太清觀能否帶上我？”

*

太清觀位于京都南郊，建觀四百年來，以求财求平安最為靈驗。

五十年前的某個暴雨之夜，觀内的道士們早早入睡，突然一聲巨響，雷電劈中後院裡的一棵老樹。

翌日天晴，道士們紛紛出來查看，老樹安然無恙連樹皮都未脫落，着實令他們感到驚奇。

後來，觀主也來看望老樹，他站在老樹下撫摸樹幹，喃喃自語道：“昨夜，月老入夢，他告訴貧道，這是他遺留在凡界的姻緣樹。”

從此一傳十，十傳百，太清觀逐漸成為癡情兒女求姻緣的首選之地。

明蟬隻帶了霜珠出宮。

她先和裴雲朝去主殿進香，明蟬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三拜。

一願神靈庇佑謝家爹娘身體安康；

二願大周百年和平，沒有戰争；

三願所有她珍視的人出行平安，長命百歲，和和美美，幸福圓滿。

出了主殿，明蟬主動對裴雲朝道：“殿下有自己的事要去辦，我先行一步回宮。”

“好。”裴雲朝說，“我派人護送你。”

“不用，有霜珠在，不會有事。”

明蟬原路返回，結果不成想被人流卷着推進道觀後院。

姻緣樹樹幹粗壯，分枝上挂滿紅色綢緞，墨色字迹各有特色，有的龍飛鳳舞，有的則是娟秀小楷。

其中最惹眼的還屬一位少年郎，身穿一襲紅衣，腰間束有九環蹀躞帶，腕間套着兩隻銀制護腕，白底皂靴穩穩地踩在樹幹，埋頭系手中紅綢。

他熟稔地綁了一個結實漂亮的結，仿佛并非頭一次做這種事，一回頭，遠遠的在人群中對視上日思夜想的人。

明蟬朝他微笑。

謝白榆飛身而下沒入喧鬧的人群，他的方向感很強，健壯的身軀很快排除萬難到達終點。

“你怎麼來了？”

明蟬有苦難言：“被擠進來的。”

謝白榆瞥她一眼，認真地說：“也是，你那小身闆，我一拳能打十個。”

“……”

謝星星你上輩子是熊貓吧？奪筍呐。

“走，我帶你去玩。”

“哎，我跟裴雲朝說過了要回宮。”

謝白榆耍賴皮道：“太吵了，聽不見。”

他拉住明蟬的手腕往外走，同時交待霜珠：“你去向太子禀報一聲，人我帶走了，宮禁前送回去。”

有謝白榆開路，明蟬順利離開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