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第三日。
圍場内,諸多兒郎騎着高頭大馬整裝待發。
皇帝身邊随侍的大太監,高公公朗聲宣布:“今年秋獵比試第一名,賞玉如意一柄;比試第二名,賞軒轅弓賜夷弁箭;第三名賞金銀瓷器若幹。聖上還說,凡參與比試者皆可獲得雲錦兩匹。”
傳完口谕,高公公眼眸微眯将衆人驚詫的神色盡收眼底。
今日在場的,能參與秋獵的除去王孫貴族,就屬混迹朝中多年的世家大族子弟,這類人一個比一個精于算計焉能不知其中蘊含的深意。
玉如意,軒轅弓。從表面上看這兩樣物品不若金銀珠寶實在,但它們所代表的意義卻是千金難換。
玉如意用來彰顯太子尊貴的身份,至于軒轅弓,是當今聖上禦用的寶弓,愛不釋手。見它如見聖上,何人敢輕怠了去。
他們各自在心中盤算。然而,圍觀的女眷們并不考慮這些彎彎繞繞,她們的視線全部聚焦在兩位俊雅的青年身上,裴雲朝和裴雲麟。
“雲朝,你知道我對玉如意無意,反倒是惦記父皇這把弓許久。既然他肯忍痛割愛,我便赢了它帶回去珍藏,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皇兄若是拿出真本事和我好好比一場,不會輸。”
裴雲朝最了解他的這位皇兄。
不貪慕權利,不為欲望所困。
活得猶如隐居田野的世外高人。
醉心更廣闊的世界。
他有能力做一代賢君,卻有一項不夠完美的弱點。
裴雲麟笑容溫和:“自離開宮前往封地已有六年之久,朝中局勢波詭雲谲,處處潛伏危機,我這做兄長未能替你分擔,心中慚愧萬分。”
“再者,尋常百姓家兄友弟恭,互幫互襯,我身為一個失職之人,有何臉面與你争搶。”
皇兄過于正直忠義,看中感情,注定不會喜歡充滿算計的皇位。
他平生最渴望的東西,裴雲朝難以形容。有時候它觸手可得,有時候又令人束手無策。
五歲那年,他做完功課,天色逐漸暗沉,宮人忙着掌燈,裴雲朝乘機溜出東宮找皇兄鬥蛐蛐玩。
“見過太子殿下。”宮人向他行禮。
裴雲朝一路跑過來,緩了口氣問道:“皇兄在何處?”
“大皇子在偏院……殿下!”
不待宮人說完,裴雲朝拿了她手裡的燈跑向偏院。重華宮每一處角落,他熟得閉着眼都能畫下來。
小門前,裴雲朝停下腳步。隔着一扇朱紅色木門,他聽到皇兄歡快的笑聲,好奇心驅使之下,悄悄把門推開一道縫隙。
院内樹下,高公公提着燈,皇兄坐在父皇肩頭,伸直手臂去摸一根竹蜻蜓。
“父皇,再高點,馬上就能抓到了!”
“好好,麟兒小心,莫摔着。”
一派父子和樂的畫面。
裴雲朝輕輕勾勾唇角,由衷為自家皇兄感到高興。
……
“皇兄,無論今後發生什麼,你永遠都是我最敬重的兄長。”裴雲朝道。
裴雲麟胸腔裡的心髒重重一跳,口中莫名升起苦澀感,連帶這句“雲朝,你是我舍棄一切也要保護的弟弟”都未能說出來。
他坦然微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雲朝,該明哲保身時,莫被情感蒙蔽了眼睛。”
小太監點燃長香,高公公提高嗓門喊道:“比試開始——”
裴雲麟話中有話,卻不給裴雲朝反應的時間,揚鞭打馬,向山林疾馳。
皇兄……裴雲朝心下一沉,俯身夾緊馬腹,馬兒嘶鳴,揚起長蹄奔往另一個方向。
場内瞬間熱鬧起來,馬蹄奔跑的聲音,鞭子揮舞的響聲以及女眷們加油助威的聲音響徹天地。
“裴觀序不許輸得太難看!”季初楹兩手叉腰,表情姿态跟個小霸王似的。
裴觀序一噎,楹楹她就不能盼點好的嗎……
“安全第一,比試第二。”她又說。
淡淡的沮喪一閃而逝,裴觀序心領神會:“輸赢,得了賞賜全都歸你。”
馬兒陸陸續續離開,最後隻剩一人,不慌不忙,非但沒有動身,甚至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直到有人靠近,他才坐直身子。
“比試開始了,你怎麼不去?雖說争不得頭彩,拿個第二第三也是好的。”
謝白榆垂下眼睫,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一個容貌絕色的女子,眉眼與他七八分相似。
“我去了不是欺負人嗎?”
他裝得一本正經,卻差點壓不住笑出聲來。
沒正行!明蟬白他一眼。
但仔細想想,謝白榆在外征戰幾年,無論騎術,射藝放在京都權貴子弟中都當屬一流。
讓他去争搶無異于降維打擊。
好像…确實挺欺負人的。
她這般想着,面前青年已經翻身下馬,鮮紅發帶随風輕擺,步伐穩健。
走近前,他雙臂環胸稍稍俯身,雜亂的呼喊聲掩蓋下,隻會讓他更加肆無忌憚:“明大小姐,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該不會是真的來替我加油助威的吧?”
還真不是。
明蟬心虛得很。
也不能怨她沒事找事呀,誰讓系統大半夜提示她走劇情,關鍵任務難度大,她解決不了,需要找一個幫手。
昨晚想了半宿,排除法用了又用,既能保密,技術又靠得住的竟隻有謝白榆。
明蟬擡眸,底氣略顯不足:“我有點事,可否幫個忙?”
對方利索回答:“行啊。”
這就答應了…?
她神遊在外,謝白榆全然看在眼裡。
調侃的話情不自禁流露:“以前在家仗着爹娘撐腰,指使我做這做那的嚣張氣焰哪兒去了?”
陰陽怪氣她仗勢欺人?
明蟬單手叉腰,頭往右上方一撇,反駁道:“我哪兒有!”
“對,就該是這副理直氣壯的口吻。”
謝白榆滿意點頭。
“殺人放火,你一句話的事。”
“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什麼破毛病?非得嗆兩句才老實。
明蟬強忍住回怼他的念頭,道:“幫我打隻鷹。”
謝白榆:“鷹?”
明蟬輕輕“嗯”了聲:“我叫霜珠備了弓箭,咱們換個地方打。”
她轉身帶路。
歡快神色逐漸消失,反而越發凝重。
辰王裴雲麟年十五自請去封地,六年未肯歸京,此番突然返回京都參加秋獵,其中必有貓膩。
按着原書劇情,明晚他便要連同沈家和潛伏在大周的南蠻細作一塊起兵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