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角落裡半弧形軟座上,遲則峰大咧咧往後一靠,“都挺會玩啊?也不去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兒,就往裡闖?”
“什麼地兒?不就是酒吧嗎?”夏至不以為然。
“酒吧?”遲則峰冷哼一聲,略微思量後,她們還是少知道點好,“行了,以後别再來了。”
見遲則峰難得的神情凝重,尹未央和夏至也不傻,都順從地點了點頭。
夏至又回想起剛才的對話,信息量頗豐,就多問了句,“你以前,還混過道上呢?”
“是啊!”遲則峰靠近夏至,換回痞笑,“還混得相當不錯,一出街,一幫小弟前呼後擁的,哥那時……”
他倏然憶起七八年前,與幾人勾肩搭背……眼中劃過異樣,“也算是澄江一霸,怕了吧?”
夏至一笑,身子前傾,倆人的距離幾乎要貼上了,“我發現你很像洋蔥,得一層一層剝開來看。”後面一句吐字又緩又輕,帶着些朦胧的意味。
盯着那紅唇一張一合,遲則峰隻覺喉間微癢,他撇過頭去,看向了Lily,“這位美女,看着眼熟,在這做多久了?”
“……兩年多了。”Lily有些怕遲則峰,畢竟連鵬哥都對他那麼客氣。
“最近半年,這裡有沒有出現過一些不尋常的事?”
“不尋常?”
“就比如來過什麼很特别的人,或者發生過什麼異常的現象?”
遲則峰知道柯于誠現在就在澄江,消失了六年的人突然回來,一定沒那麼簡單,況且他們之間……一想到當年的事,他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異常的現象?Lily目光閃躲,臉色發白,她吃不準遲則峰與鵬哥的關系,但無論什麼關系,她都不想惹禍上身,“……沒有,不知道。”
遲則峰敏銳地嗅到,她必定知道些什麼,但眼下的場合……“沒事,我就随便問問,可以上酒了,你看你今晚業績還差多少,都算到這桌。”
Lily一愣,然後感激地去拿酒了。
曹小樹從一開始坐下,就顯得局促不安,“我……還是走吧,我在這裡,我姐隻會……”
“你和你姐,吵架了?”尹未央委婉地問,這姐弟倆看起來關系很僵,不像是單純的鬧矛盾。
“我姐……從小就不喜歡我,甚至可能都恨死我了,這我知道。”曹小樹低垂下頭,“如果有得選,我也希望我從來就沒出生過在這世上。”
許是壓抑得太久了,一個大男孩竟低低開始抽泣,雙肩也跟着一顫一顫。
這時,Lily推着小推車走了過來,她将推車上的酒、零食還有果盤一一擺好在桌面,又用餘光瞥了曹小樹一眼,“喂,你行不行啊?你在這裡哭,丢人是小,要是讓我們主管看到了,我是會被扣錢的。”
“Lily是吧?你不是她姐嗎?有你這麼當人姐的嗎?”夏至看不下去了。
“姐?你以為我想當他姐啊?我當他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Lily表情漠然,“況且,我這個姐當得不好嗎?你問問他,他所有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這個姐每天晚上一瓶酒一瓶酒賣着笑甚至……供給他的,還想要我怎樣?”
幾人語塞,曹小樹騰地起身,情緒失控,瘋跑了出去,尹未央擔心他出事,準備跟上去,匆忙間留下一句,“夏至,遲隊就交給你了,把人安全送到家。”
“……”
尹未央跑出酒吧,又追了一大段路,才氣喘呼呼地看到曹小樹終于肯停下來,然後就見他蹲在馬路邊失聲痛哭起來。
哭了好大一會兒,曹小樹漸漸緩和過來,他哽咽着聲音,講起了他和他姐的事。
姐弟倆來自偏遠的農村,村子裡根深蒂固重男輕女,他們家也不例外,父母在田間勞作,姐姐很小就要學會洗衣做飯,什麼家務她都得承擔着。
再大點,她想讀書,父母覺得女孩子将來都是要嫁到别人家裡去的,讀書費錢,再說家裡也沒錢供。
姐姐就開始自己想辦法攢錢,養雞,雞和雞蛋都能賣錢,可還沒等到她攢夠錢,弟弟就出生了,家裡雖然窮,可再窮,也不能苦着弟弟,雞和雞蛋都給弟弟增強營養了。
弟弟長大,男孩子得讀書得出人頭地,姐姐就早早地被送去縣城務工,掙得的錢貼補弟弟的學費。
再後來,父親病倒,母親身體也不太好,姐姐除了要供弟弟讀書,還要負擔起一家人的生活開支,她隻好來到更大點的城市,希望每月能掙多點的錢……
“我小時候特别混蛋,總對我姐呼來喝去的,上了大學,還總嫌她給的生活費不夠花,”曹小樹通紅着眼,“直到有一次,我來酒吧,想找她要錢買電腦,卻看到她被一男的壓在牆上……然後,是幾張紅色的鈔票甩在她身上……”
曹小樹說完,将臉埋在膝蓋上,泣不成聲。
尹未央伸出手,輕搭上他的肩膀,無聲地安撫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似乎每個人都有他掙脫不出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