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仲靈将手裡的木勺丢入水桶,走到池伯傑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小姐找江公子,你知不知道他何時出去的?”
池伯傑詫異地脫口而出:“江公子出去了?”
再看他白衣蒙面之外,唯一能被人看見的一雙眼睛裡,充滿了迷茫。
得,問錯人了。
越知初無奈地歎了口氣,對兄弟倆擺了擺手:“無妨,等他回來再說吧。伯傑,我……”她頓了頓,将“爹”字咽了回去,指着越德仁住的那間屋子,接着問:“他今日情況如何?可有用飯?”
池伯傑立刻瞪大眼睛,敲了敲自己的頭,叫了起來:“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小姐,午後時長老來過了,說老先生的傷還需她親自調理,墜葉也沒什麼調理老人的存藥。山路颠簸,來回坐車辛苦,她便差了王二,将老先生接到藥廬去了。還囑咐我,等你醒了就告訴你,我、我……我都沒留意到,你醒了。”
他慚愧地低下了頭。
越知初一聽人被冬夏接走了,倒也很放心,她豁然地拍了拍池伯傑:“無妨,我這不,也剛醒麼。”
隻是,沒想到一覺睡醒,她隻能獨自吃飯了。這個江遇,怎麼又突然進城了?他究竟好好休息了麼?
越知初和池家兄弟交代了幾句,讓他們各自忙他們的,便打算去用飯。
胡娘一向貼心,越知初若是沒按時出現,胡娘便會在一樓的竈房,用餘柴将飯菜溫在鍋裡。
她打開鍋蓋,果然看到胡娘給她留的飯,野菜炒雞蛋、白蘿蔔焖肉,還有一道梨湯。
竈台邊上還留了字條,上面是胡娘歪歪扭扭的字:小姐,天氣幹燥,您整日操勞又睡得晚,用點梨湯,對身子好。
越知初心裡一暖,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許多,她小心地折好胡娘的字條,揣進懷裡,打算回屋後,将它與從前的字條們收在一起。
胡娘是沒念過書的,王二也是。放眼天下,像他們夫婦這般再尋常不過的、目不識丁的、光是活着便心懷感激的百姓,數不勝數。
但其實,胡娘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她心地善良,又笃實好學,若非家境貧寒,她也是想念書的。
自打越知初聽說,胡娘每次見時冬夏寫字都豔羨不已,總在旁磨墨伺候、卑微求教,越知初便好說歹說,托了時冬夏教胡娘認字,美其名曰“以後讓胡娘幫你寫個藥單、傳個簡信,你也輕松一些”。
打那以後,胡娘便很認真地跟着時冬夏學認字、寫字,時冬夏這個人性情孤僻,對胡娘也甚是嚴苛,但胡娘從無怨言,學得十分勤奮。
從最開始隻會寫些簡單的筆畫,到慢慢能給越知初寫上隻言片語,越知初都看在眼裡,很為胡娘高興,她時常鼓勵胡娘,說她很愛看到胡娘的字條,也很願意為胡娘買一些書籍。
胡娘很受用,進步也很快,漸漸地,都能讀一些簡單的書了。
而胡娘寫給越知初的字條,每一張,都被她仔細地收在一個盒子裡。
越知初想,等日子久了,胡娘除了洗衣燒飯這些粗活,也能有一技傍身了。
天下間,識字的女子不多,但想要識字的女子,從來不少。
她們未必沒有才學,也能寫得一手好字。可莫說進學堂、入科考,她們待嫁閨中時,就連繡花的紋樣,都隻能學一些,達官貴人家的小姐們挑剩下的。
想讀書?癡人說夢!
隻是,沒人在乎這些庶民女子的命運。
她們喜歡什麼,她們想做什麼,她們如何看待天下,她們是否願意嫁人……
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