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或許是他最後一次開口的機會。
他告訴格溫,他馬上就要轉學去“歐洲”了。
但那隻是一個謊言。
事實上,他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身體狀況變得越來越糟。
醫生認為他患上了和母親一樣的遺傳疾病:神經退化。
他努力用各種借口掩蓋自己生病的事實,所謂的轉學去歐洲也隻是一個幌子,實際他要去諾曼的實驗室接受某項實驗性的治療。
諾曼告訴他,這項治療不會有任何風險,而且他隻需要吃一點點苦,很快就能重獲健康,甚至能讓身體變得更加強健。
不知道為什麼,他卻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一種他一旦進行治療,就再也無法活着回來的預感。
校車停靠在路邊,其他學生陸陸續續登上了校車。
遍地都是搖曳四散的人影,格溫站在人潮之中,一如既往地向他揮手告别。
“再見了,哈利。”
陽光照耀過來,越過她白淨漂亮的側臉,将她垂落在鬓邊的淡金色發色暈潤到接近透明。
她總是那麼敏銳,很輕易就捕捉到他顫動的嘴唇,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
她關切地問:“怎麼了?你似乎還有話要說。”
他垂下了眼眸,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沒什麼。”他笑着說,“再見。”
車門關上了。
他望着裝滿學生的校車徐徐發動,搖搖晃晃地駛向遠方,最終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他擡起頭,入目是沒有一絲陰霾的天空。
浮動的塵埃靜止在柔和燦爛的陽光中,他的光明與美好也似乎永遠停滞在了那一刻。
從那之後,隻有黑暗。
深埋地底的實驗室照不進一縷陽光,隻有冰冷的燈光将牆壁和天花闆都變成刺目的雪白。
金屬儀器發出的細微嗡鳴聲緩慢地回蕩,一群身穿白大褂的科學家圍簇在諾曼的身邊。
諾曼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資料上,那些資料并非是常規的實驗報表,而是一沓發黃的舊報紙。
每一張報紙的頭版頭條上都有着一個穿着紅藍色納米戰衣的瘦小身影,他正拉着類似絲線一樣的東西在空中飛蕩而過。
看着那道身影,諾曼發出了奇怪的咯咯笑聲,好像喉嚨卡住了一樣怪異。
“沒錯……一定沒錯!雖然他運用了一些斯塔克科技,但他一定不是斯塔克制造出的人型機器,而是一種全新的生物,有着蜘蛛DNA的全新生物。”他的聲音充滿了病态的陶醉,“簡單的治愈始終不能讓人類擺脫疾病的痛苦,隻有讓人類自身進化,得到無限強化的身體機能才行,就像蜘蛛俠這樣。”
旋即,他卻又惋惜地搖頭歎息。
“真想研究他的DNA和身體構造……但太可惜了,這樣完美的生物已經消失在了爍滅裡。”
緊接着,諾曼折起報紙,冷冷地俯視他。
“你要成為他,哈利。”他用陰郁低沉的聲音對他說,“你要跟他變得一樣完美才行。”
就這樣,他被強行按在了實驗台上。
蜘蛛的DNA蠻橫地進入他的身體,滾燙熾熱的疼痛瞬間席卷了他,将他的一切都灼燒成一片空白。
周圍光影晃動,檢測生命體征的醫療器械不停地炸響出危險的長鳴。
他能時刻清醒地感受到每一寸血肉和骨骼都在被破壞粉碎,緊接着又在撕裂的痛苦中重組,抽搐掙紮的身體發出不受控制的慘叫。
混亂中,他用渙散的視線看見諾曼立在手術室的窗外。
如蛇瞳一般的碧色眼睛隔着一層玻璃,毫無溫度地注視着他。
在那雙眼眸裡,他讀出了清晰的失望與厭惡。
與蜘蛛毒液的融合實驗失敗了。
他被諾曼扔回了培養艙内。
一次又一次。
溶液沒過頭頂,刺骨的寒冷帶走了他的體溫,凍結了他所有的意識和感知,隻留下窒息,寂靜與絕望禁锢着他。
諾曼的臉隔着汩汩湧動的冰冷水流,扭曲成極度的猙獰。
“為什麼你始終就成為不了他?”
與此同時,他在玻璃壁上看見了自己映在培養艙外壁的影子,看着它被黑暗逐漸覆沒吞噬,跌進幽深冰冷的漩渦。
在這樣暗無天日的時光裡,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靈魂被困制在煉獄中,永遠無法得到解脫。
諾曼不會放棄。
這樣的痛苦永無止息,隻要他的軀體還沒有徹底腐爛,就會日複一日承受這樣的折磨。
惡意悄無聲息地滋長翻滾,裹挾着那道紅藍色的身影,化作一簇又一簇幽火,填滿他心中的每一個角落。
……
那天的陽光是那麼美好,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溫暖明亮。
可是駛向遠方的車再也沒有回頭。
無盡的黑暗和疼痛一起籠罩下來,像火一樣燃燒。
冷寂的液體沒過他的口鼻,有一個聲音隔着扭曲的水面傳來,模糊不清。
“你為什麼就不能成為他?”
你為什麼……
永遠隻是一個失敗品。
……
哈利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良久才慢條斯理地問道:“格溫,你覺得蜘蛛俠是神嗎?”
格溫僵硬地搖了搖頭。
她從他身上很輕易地捕捉了對蜘蛛俠的極端厭惡,甚至是分不清緣由的強烈恨意。
“但諾曼覺得他是。”哈利冰冷地笑了一下,自問自答起來,“他想要人類像蜘蛛俠一樣進化,在變異基因的促進下獲得強化的人體機能,所以他模仿蜘蛛俠,嘗試将其他生物的基因嫁接到人類的身上。”
他壓低聲音,表情變得極為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