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會出錯。

記憶……會說謊。

男人積蓄起金色火焰的拳頭砸入地面，絢爛到刺眼的光芒瞬間膨脹爆發開來。

在轟然的巨響中，鋼筋鐵骨的建築頃刻間崩裂破碎，碎石瓦礫如雨般砸落，揚起遮天蔽日的煙塵。

猛烈的狂風沿着建築坍塌的巨大豁口漫灌而入，揚起她的長發。

昏暗的視野裡，她的顱腔内不斷回蕩着細長尖銳的嗡鳴，模糊的記憶碎片如同喧嚷的潮水頃刻湧來。

印象中，紐約市的唐人街總是很熱鬧。

喧鬧的長街兩側是高高低低的樓房，牆上裝飾着層層疊疊的漢字霓虹燈招牌。尤其是臨近聖誕節假期的時候，其他街區逐漸變得蕭索之時，唐人街反而更加繁華，整條街都會提前綴滿五顔六色的塑料彩燈。

關于那晚的記憶也是一樣。

闌珊的燈火籠罩着唐人街，無數行人來往不定，視線裡的一切都像世紀初的老電影一樣缥缈失真，如同蒙上了一層迷蒙的濾鏡。

天氣不知何時變得糟糕起來，狂風在遠方嘶吼，刺目的閃電劃過自由女神像的上空，似乎預示着一場傾盆大雨即将來臨。

逗留在街道上的紐約人開始加快腳步，奔走着，期盼着能在大雨落下之前趕回家中，回到親人們的身邊。

她裹緊了圍巾，穿過重重街道，步履急促，靴跟不斷叩擊着水泥地，挂在肩上的皮包晃動個不停。

然而，當她經過一家專賣手工飾品的小店時，玻璃櫥窗中擺着的一條翡翠項鍊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冰冷閃耀的霓虹映照在玻璃櫥窗上，如同一團暈開的濃墨，折射出光怪陸離的光影。

翡翠那深淺不一的淺綠色紋理，清透到近乎毫無雜質，被光穿透時，就像是有一簇火焰被點燃在裡面，有種奇異的美麗。

她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再然後，她買下了那條項鍊。

所以……真的是這樣嗎？

記憶或許會說謊。

莫名的不安開始萦繞在她的心頭，總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因為不管她怎麼回想，都再也想不起關于那晚更多的細節。

如今，回憶中的畫面不斷離她遠去，被淡化抹除。

腦海中的畫面扭曲着轉化，空白的片段中閃過無數支離破碎的陌生記憶，重組融彙成晦暗不清的景象。

一個清脆而稚嫩的笑聲回蕩在她的耳邊，冰冷到毫無溫度可言：“你真的願意交換嗎？即使付出代價也無所謂嗎？”

她攤開的手掌，接過那條翡翠項鍊。

仿佛有火焰點燃在翡翠裡，清透的冰綠與潋滟的焰紋流轉交融在一起，散發着奇異的光輝。

她緩緩蜷起手指，攥緊了項鍊。

凝固在翡翠裡的火焰似乎躍動了出來，點燃了記憶中的一切。

周圍變得無比灼熱，燙到能融化意識和身體的邊界。滾燙的火焰吞吐出赤紅，細碎的火花飛濺在空中，飛舞纏繞，在黑暗中構成濃烈的色彩。

風聲掠過耳畔，她擡起了眼簾。

在火光和濃煙交織的熾紅火海中，站着一個綠衣少女。

她淡金色的卷發飄散在風中，藍色的眼眸剔透純淨，映照出灼灼的火光。

火海燃燒的聲音淹沒了風聲。

少女望着她，美麗的面容染上哀恸的神色，低緩的聲音中壓抑着慌亂與顫抖：“你不能為我這麼做。”

“這是我的選擇。”她微微歎息。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就像被困在了自己的身體裡，看着莫名其妙的記憶化作囚牢，徹底地禁锢住她自己。

“我想幫你，也必須幫你。”她笑着低下了頭，“因為你就是另一個我。”

冰涼的觸感貼上脖頸，火光為金屬鍊身鍍上了金紅的邊緣。

她親手為自己戴上了那條項鍊。

“我願意。”她說。

……

凝滞的時間流回現實。

格溫感覺自己呆滞了許久，也有可能隻是恍惚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