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擡頭望去。
碧空萬裡,強烈的日光将整片天空都照亮成濃厚凝實的深藍。無數高大的石制墓碑規整地聳立在平緩的坡地間,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來墓地的人并不多,遠遠望去隻有零星的幾個,顯得這裡更加冷清寂靜。
呆立了好半晌,她才收回渙散的視線,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座墓碑并不是空白的。
這座墓碑屬于彼得·帕克。
上面镌刻的名字太過熟悉,熟悉到她看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心髒就蔓生出細細密密的疼。
這種沉重而悲傷的心情毫無疑問是陌生的。
這個死去的彼得對她來說陌生人,就像此時此刻站在她身邊的年長的短發女人,雖然她和彼得的姨媽梅姨有着一模一樣的名字,但是長相卻完全不同。
她隻是意外來到這個世界的過客。
這個世界的彼得死了,但她的彼得還好好地活着。
她有時覺得自己不過就是個冷漠的旁觀者,有時又覺得自己就是這裡的格溫,在為這個埋骨于此的少年哀傷。
和所有故事的開頭一樣,這個少年意外獲得了超能力,他立志保護這個世界并成為了人們的英雄,隻不過結局并不美好。
為了保護别人,他最終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格溫,你還好嗎?”這個世界的梅姨在提醒她,因為到了她該獻花的時候了。
一束雛菊交遞到了她的手中。
她走到墓碑前,蹲下身子,垂落的手輕輕握着花束,卻遲遲無法放下。
燦爛的光線穿過雲影和樹蔭,半明半暗地籠罩在她的身上。
花束變得十分沉重,潔白的雛菊沐浴在陽光裡,每一片花瓣都盈着朦胧的微光。
她發現自己無法擡頭。
她無法默念刻在墓碑上的那些文字。
她為什麼在乎一個陌生人?
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個躺在冰冷墓地裡的彼得并不是她熟知的那個彼得,是一個和她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她為什麼要在乎呢?她再度質問自己。
彼得·帕克隻是人群中的一個名字,從來不獨屬于一個人。
他隻是……其中一個蜘蛛俠。
然而,當她放下花束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擡眸看了一眼墓碑。
微風吹拂,樹影搖曳,兩相交織,墓碑上的那個名字一半浸在光芒裡,一半沉在陰影中。
她突然覺得很不公平。
蜘蛛俠是一個面具,是一個符号,是一個神話。即使面具下的那個人死去了,也會有新的蜘蛛俠取代他,成為新的英雄。
那麼……彼得·帕克呢?
人們隻會歡呼新英雄的降臨,新奇于新出現的那個蜘蛛俠是個稀有的有色人種,就這樣一無所知地興奮着。
沒人會在乎面具下原本的那個少年。
他會被人們逐漸地遺忘,正如沉眠在這裡的所有死人一樣。
格溫沉默地閉上眼睛,然後輕輕吸了一口氣。
一陣微風吹起她垂散的發絲,墓碑前的花束簌簌搖動。
原來她是難過的,她在為這個少年的結局而難過。
他明明是那麼善良而堅韌,過去他就像清風一樣穿過紐約市的上空,在無數危難的時刻,毫無保留地為人們帶來救贖和希望。
他死的時候才十六歲,他救過那麼多人,他不應該一個人孤獨地被埋葬在這裡。
他明明……和她的彼得一樣美好。
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她越是思考這些,早上吃進肚子裡的那些煎蛋和培根就越發翻攪她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