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小心地觀察着哈利·奧斯本的表情。
昏暗的實驗室空曠寂靜,周圍林立的培養艙散發着幽幽的光芒,勾勒出艙中少年蒼白俊美的輪廓。
他那頭絲綢般潤澤的金棕色頭發已經長成了許多,長到似乎能夠蓋住他的眼睛,無聲地随着瑩綠色的水流緩緩漂浮,而那雙碧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裡如蛇一般斂着粼粼的幽光,自上而下地望着他時,似乎含着某種戲谑的笑意。
明明享受的是怪物的待遇,卻又像是被管家精心伺候的貴公子。
彼得不動聲色地蜷起身側的手指,壓抑住心底蔓生出的厭惡和冰冷,盡量平和友好地開口:“我想找你了解一下奧斯本的魔鬼之息計劃。”
水中蕩開一片漣漪,培養艙中的少年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而是非常不悅地啧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特意來找我,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這種無聊的東西。”他冷笑了一聲,藏在呼吸器下的表情看不清悲喜。
彼得微微睜大眼睛,克制在心底的急躁和愠怒就要一觸即燃。
“無聊的東西?”他聲音涼涼地重複,“這可是關乎很多人性命的大事,奧斯本的非人實驗害了那麼多人,你居然覺得這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他早該想到眼前這個人是個毫無同理心的瘋子。
這個瘋子敢拿全紐約人民的性命為賭注,就為了和他玩一場毫無意義的遊戲,自然也沒有興趣和愛心關心别人。
他居然天真地妄想從這個人嘴裡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那種事情随便怎麼樣都無所謂,反正我不在乎。”哈利滿不在乎地說,拖慢的語氣滿是輕飄和慵懶。
他頓了一頓,牽起的嘴角垮塌了下去。
“說起來,格溫怎麼樣了?”他的神情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扭曲,陰恻地注視着面前的彼得,“她現在還活着嗎?”
彼得的身體微微一震。
他雖然沒聽懂,但這個問題中的詭異字眼讓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經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起來,整個人像是一張拉開的硬弓。
他下意識地想要回避這個話題,于是微微後退了一步,嗓音染上的涼意更深:“她的事……與你無關吧。”
哈利忽然安靜了下來。
儀器滴答的回響變得尖銳頻繁,瑩綠色的光芒在水中劇烈波動,照亮他蒼白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孔。
他先是輕輕地笑了一聲,緊接着變成放聲大笑,笑到脊背都近乎痙攣。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吧,你将她的命運網縛在了手裡。”他的聲音裡漂浮着愉悅的快意,每一個字母都像針尖一樣,紮在彼得的心髒上,“那就快放開她的命運啊。”
彼得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心跳幾乎快要停擺。
一旁的本不明所以地望着這一切:“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你還在裝傻是嗎?”沒有理會本的問題,哈利故作失望地沖彼得搖了搖頭,肩膀微微抖動,壓抑着無聲的笑,“你明明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彼得如墜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結了,虹膜中心的黑色因為極度的驚懼開始擴大。
他感覺自己連呼吸都開始困難了起來,隻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奧斯大廈地底實驗區的冰冷空氣像是刀子一樣淩遲着他的肺部。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無比艱難地擠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聽到他的問題,哈利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不是每個宇宙的格溫都會愛上你,但凡是她愛上你的宇宙,她就無法存活下來,這是所有宇宙中亘古不變的規律。”
他在狂笑中傾身,額頭快要貼上培養艙透明的玻璃壁,似乎在欣賞彼得此刻陷入空白的表情。
“因為你将她拉入了你的命運之網中,厄運才會接連不斷地找上她。”
“直到她死亡為止。”
他用帶着嘲笑的殘忍語調将這些話說出來,每一個字母被他的笑聲撕裂成碎片,侵染着絕望凋零在空氣中,變成滿地殘骸。
彼得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冰冷尖利的笑聲連同着四周寒冷的寂靜,不斷在他的耳邊回響,刺痛了他的神經。
恍惚間,他的眼前開始出現重影。
那是無數次出現在他噩夢中的場景。
整個視野在烈火中熊熊燃燒,少女的一尾淺金的頭發在火光中色如白金,脆弱到随時可能在風中飄散。
她的身影高高地墜下,他飛身撲了出去,想要接住她。
但無論怎麼努力,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化為沙礫,從他的指尖滑落,墜落消逝在虛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