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卡恍然回神。

有那麼一瞬間，時間好像徹底停止了流動。

飛鳥被定格在展翅飛翔的那一刻，凸起的眼球映照着記者相機閃光燈發出的光束，身旁男人吸食香煙噴吐出的煙霧團繞在嘴邊，漫天雨絲都被凝固在半空，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細針織就的厚重幕簾。

然而，這樣的暫停好像又隻持續了短短的刹那。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凝固的雨滴就重新落了下來，男人抖落的灰黑色煙灰混入雨水裡融化不見，鳥飛入空飛中不見蹤迹，閃光燈的光束如潮水般在前方不斷湧動。

但她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格溫不見了。

不僅如此，格溫随身攜帶的那件帆布單肩挎包此刻正孤零零地倒落在地上，裡面的東西都摔出來了一半，染上了髒兮兮的泥濘。

傑西卡愣了一下，趕忙彎腰收拾這一片狼藉。

也不知道格溫帶了些什麼東西放在包裡，包裡有件類似玻璃瓶的物件在背包的掉落的時候崩裂損壞。她胡亂将傾倒的物品塞回挎包的時候，尖銳的玻璃碎片差點兒割傷她的手。

密集輕盈的雨珠在搖搖晃晃地降落下來，在那些破碎的玻璃片上砸開泛着冷色光芒的透明水花。

她好奇地拾起一片玻璃碎片，格溫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謝天謝地，電話終于接通了！你還好嗎，格溫？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你一直沒有接電話？”剛一接通電話，帶着哭腔的少年聲音立馬占據了聽筒，吵得她腦袋嗡嗡作響。

在這一連串急切到含糊不清的盤問之後，她隻好無奈地表示：“很遺憾，我不是格溫，我是她的朋友。”

話一出口，電話對面就猛然安靜了下來，幾聲嘈雜的汽笛聲在聽筒裡響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的輕微抽氣聲混雜在連綿的雨勢中。

傑西卡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你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彼得·帕克吧？”她調侃了對方一下，然後頓了頓才解釋，“格溫她現在……嗯，應該不太方便接電話，請問你現在有什麼急事嗎？”

聽筒裡的呼吸聲明顯粗重了起來，濃烈的擔憂壓抑不住地顯露出來：“那格溫現在在哪裡？”

傑西卡聳了下雙肩，隻得承認說：“好吧，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擡起頭，用雙眼環顧了四周一圈，依然沒有看見格溫的身影，随口說：“真是奇怪，明明剛才我們還在跟李先生聊天，為什麼就一晃眼的工夫，她就不見了呢？”

“李先生？”電話對面的少年陡然責問起來，嗓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語氣強烈到接近失控，好像随時會爆發可怕的瘋狂，“你說的李先生是誰？”

傑西卡愣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對少年這樣的情緒變化感到驚訝，完全搞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那麼過激的反應。

盛怒和驚慌，和充滿恐懼的無助充斥在他吐露的每一個音節裡，就像是他最珍愛的東西即将要毀滅一樣。

傑西卡啞然一笑，沒有過分在意，隻當他是一個醋意爆棚，不喜歡格溫跟異性有任何接觸的粘人男友而已。

“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李先生就是一個慈善家而已。你應該也知道他這号人物，他叫馬丁·李，贊助了好多我們學校的學生和社團。”她解釋道。

她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奇怪的破風聲，洶湧得如同一場鋪天蓋地的海嘯。

沒等她再度開口，她就在稠密的雨霧和紛亂的人群中尋見了格溫的身影。

在離演講台幾步之遙的地方，少女撐着一把純黑的雨傘，滿臉漠然地站在一片灰冷的雨水之中，往日裡清澈見底的湛藍色眼睛此時毫無情緒地低垂着，冷淡到沒有半分溫度。

她的左手手臂托着一捧鮮花，雨水灑落下來，被雨滴敲擊的純白色花瓣隐隐盈着微光，和傘面的相映成色調單一的黑白。

傑西卡松了一口氣，放下高懸的心跳。

“我看見格溫了！”她立刻向格溫那位焦急的男朋友報告，“她怎麼一個人跑到演講台那邊去了？”

但聽筒裡再沒有傳出任何回應。

電話已經被挂斷了。

————

格溫已經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

這裡離演講台隻有幾步之遙，鮮紅色的地毯如血花一般豔麗，隻要踩上地毯拾階而上，就能登上去。

隻要金并的就職演講一結束，她就會以獻花的名義走上講台，微笑着将花束與死亡一同傳遞給那些虛僞的人渣。

這是她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