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電話響起的那一瞬間，格溫幾乎以為自己的聽覺出現了問題。

在那之前，病房裡的電視機正在放着一首抒情的老歌《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電影《蝴蝶效應》的主題曲。

這是一部講述男主角無數次穿越時空，想要改變命運的電影。但不管男主角怎麼改變命運，他都無法擁有全部幸福的人生。最終，當他選擇放手，和所愛之人擦肩而過時，才發現原來最好的命運道路就是他和他愛的人從未相遇過。

格溫故意将電視的音量開到了最大。

這樣歌聲就能在房間裡充分流淌蔓延，蓋過窗外那格外煩人的敲擊聲。偶爾就有雷聲撕裂雲層，在這首細膩且悲傷的曲調中轟然作響，像是教堂裡齊聲頌唱的詠歎詩。

格溫完全無視了那位還停駐在窗外的男孩，她盯着電視機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微微撥弄了一下垂在眼際的糟亂發絲，打算換一個節目。

雖然她現在很需要一些東西來轉移她焦躁的注意力，但她真不想看到這種悲傷的東西，引起很多不好的聯想，不受控制地擔心害怕。

青色的電弧點亮了一方穹宇。

她抓起床邊的遙控器，然後停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窗外的小惡魔已經不再敲擊窗戶玻璃了，而是擡起一雙濕漉漉的雙眼，沖她緩緩搖了搖頭，表情漠然而惋惜。

兩個人隔着一層模糊的玻璃對視起來。

“逃掉不掉的。”理查德淡淡地說，“無論是你還是他。”

驟然響起的電話聲打斷了格溫的思緒，她呆愣了一瞬，才手忙腳亂地接起來，僵硬的手指都差點兒抓不住手機，險些掉落在床下。

窗外的雷聲悶悶而動，随後，她在嗡鳴之中，如願聽見了彼得輕快的聲音。

聽到她心急如焚的呼喚，彼得似乎很輕地笑了一下，有些釋然。

他滿不在乎地将發生在他身上的危險一筆帶過，活潑的笑意一如既往。她靜靜地聽着，捏着手機的手指越來越緊。

他的聲音被紛紛擾擾的背景雜音幹擾，有些聽不真切，但她很清楚，他聽起來根本不是沒事的樣子。

因為他故作輕松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顫音，呼吸聲沉重粗緩，脆弱到搖搖欲墜。

于是她勉力壓抑住濃烈的情緒，用發抖的聲音逼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不要瞞着我。”

聽筒對面沉寂了下來，隻剩下單調而機械的嗡鳴回聲。

醞釀了好一會兒，他終于開口了，嗓音遙遠而沙啞：“我想……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一時間，她感覺整個腦海都被抽離了，隻剩下了茫然和空白。

劃過天際的電光照亮了理查德的臉，那張帶着稚氣的可愛小臉半明半暗，耀武揚威地沖着她笑着，顯而易見的嘲諷之意。

在幹擾和空茫的雙重壓迫下，她必須加倍集中精神才能分辨出彼得微弱的低語。

彼得似乎在對她說：“不要傷心，也不要為我哀悼，隻要記得……我會永遠愛你。”

但那似乎又不是彼得的聲音，隻是病房裡電視機發出的歌聲。

“And 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所以别再為我哭泣，停止哭泣吧……”

這些聲音像是壞掉了一樣，失控地在她耳邊循環，快要把她逼瘋。

她現在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彼得的心跳在一點一點地衰弱下去。

不知何時，她的眼淚落了下來，無比陰冷的絕望蔓延至她的全身。

“彼得，不要……不要再說了……你明明答應過我的……”她哭着懇求道。

彼得還在對她說着話，聲音很輕很溫柔。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就被一陣爆炸的轟鳴聲響和金屬玻璃碎裂的尖銳聲淹沒，徹底消失在了通訊器裡，隻剩下一些冰冷而空洞的電流聲。

“彼得？彼得！”她對着話筒聲嘶力竭地叫喊着他的名字，來不及說出的話全部卡在喉嚨裡，蔓生出荊棘一樣的利刺，戳刺出鮮血淋漓的幻痛。

然而，她再也沒有等到回音傳來，就連對方的心跳都衰微到徹底消失不見。

她緩緩靠牆滑坐到了地上。

很久過後，她無聲地痛哭了起來，雙肩再也承受不住地塌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