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和狂風奏響的悲鳴仿佛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彼得咽下了湧至唇邊的驚呼，在一片狂瀾的落雨中擡起頭。

格溫，确切地說應該是蜘蛛格溫緊緊地揪住他的手臂。

少女和他一起高懸在大樓的外牆之上，成為他在茫茫天地之間的唯一支柱。

血紅的怪物在她的身側蠢蠢欲動，她遊刃有餘地将那些試圖靠近的屠殺分身依次踹飛，嘴裡還咀嚼着不知道從哪裡搜刮來的巧克力豆，從容得就像在配合音樂演奏的鼓點。

“注射血清！”她朝虛空招呼道。

她話音剛落，攪亂的風聲頓時充斥在四周，無數納米機器人展開了寬闊的金屬雙翼，變成了小型無人機，從大樓破碎的豁口中飛旋了出來。

它們有些懸停在彼得的周圍數秒，激光電子眼微微閃動了幾下，才飛離他的頭頂，直奔那些屠殺分身而去。

“格溫給這些納米機器人重新設定了新的指令，并且在它們的裡面裝滿了足夠的血清。”蜘蛛格溫說，“她真的很有科技頭腦，很快就讓這些機器人學會了承擔原本沒有的醫療功能，比如快速安全地對特定生物進行藥物注射。”

彼得垂下眼，陰翳般的霧氣在碩大的白色蟲眼之下緩緩彌散開，悶在面具下的聲音充斥着微低的笑意，滿是倚音碰撞的輕響。

“她一直都是個天才，總是能在關鍵時候幫到我的忙。”

他還想多嘴幾句，直到他注意到懸浮的雨滴在少女那頭燦爛長發的發梢搖搖欲墜，才恍然驚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等等，你怎麼連個面罩都不戴就直接用我女朋友的身體跑到外面來了，如果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看見怎麼辦？要知道我們這裡長期因為注冊英雄法案鬧得不可開交，很多平民都對超級英雄抱有敵意！你這樣這也太危險了！”

蜘蛛格溫被噎了一下，迅速收斂起了笑容。

“抱歉，我習慣不戴面具救出來行俠仗義了，所以忘記了這件事，畢竟在我的宇宙，幾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知道我就是蜘蛛女俠，我戴不戴面具已經無關緊要了。”她略略正色，壓低了聲音颔首說，“不過……你說得對。”

共生體戰衣随着她的心意而動，迅速在她的脖頸處活動了起來，液體般的身體輕柔地化成細小的支流，展開覆蓋住她臉部，直到把她的每一寸皮膚徹底覆蓋成乳白色，還不忘貼心地生成一頂适配的粉白色蛛網兜帽。

她直起身，蓋上兜帽，黑白相間的身影纖細而修長，化身成了徹底的蜘蛛女俠。

“我明白你的擔憂，超級英雄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當初我的真實身份洩露之後，我也遭遇過鋪天蓋地的譴責，隻因為民衆們包括我的父親都覺得是我害死了彼……”

很奇怪的，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她不自然地停頓了下來，将剩下的聲音掐滅在狂風暴雨之中。

她微微低頭，拉扯下兜帽的帽檐，将粉色蛛眼的一半覆蓋在陰影之下，好像也将她自己所有活潑和生動連帶着寒意和雨意沉澱在了那張面具裡。

哪怕本來就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她隐沒在面具下的表情。

良久後，她才沉聲繼續說道：“所有人都覺得我害死了某個人，因此在暴露身份之後，我被關進了大牢，以此來償還我犯下的罪孽。”

她不帶生氣的平靜聲音在在大雨漫天的嘩啦脆響中顯得十分脆弱，有種空靈的悲傷。

彼得的呼吸頓時一窒。

蜘蛛格溫的話讓他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他被神秘客陷害，暴露了真實身份，承受了幾乎全世界的指責，失去了梅姨，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他也經曆過和她類似的事情。

這位蜘蛛小姐今年多大？看她跳脫的行事作風，想來也正處于青蔥少年的年紀，但她卻說自己因為殺人的罪名進過監牢。

要知道就算他曾經被指控殺害神秘客昆汀·貝克，也隻不過是被警察帶走盤問，沒有被囚禁的經曆，她的境遇竟然比他經曆過的那些還艱難。

低溫和雨水讓少女的低迷和沉默愈發明顯。

一瞬間彼得覺得有點兒内疚，還有些許後悔，想去安慰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隻能用不太利索的言語，蹩腳地安慰說：“我……我很抱歉，我絕對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隻是也經曆過和你類似的……很不好的事情，我可能對這樣的事情有很深的心理陰影，但我……我真的不知道這些，感覺你以前也挺不容易的。”

寂靜在煎熬中繼續沉澱。

就在他腦子亂作一團的時候，蜘蛛格溫眨了眨面罩上的白色大眼，話風一轉說道：“不管是道歉還是感謝都放到以後再說，接下來我們需要盡快把治療混種生物的血清散布到城裡去，我估計共生體的污染早就已經在城中擴散了。”

她剛要對空中辛勤工作的納米機器人們下達新的指令，突然，一陣狂風襲來，上方的大樓豁口深處暴起一瞬的巨響。

一時間，凜冽的風雨還有刺目的血紅都變成了黯淡的影子。所有的顔色都被黑白吞沒，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混沌之中。

彼得隻覺得整個世界都漂浮了起來，被似真似幻的黑白暗影圍繞着，帶着陰冷十足的氣息。從暗處蔓延開來的陰影不斷幻化成各種模樣的人影……哭泣着，尖叫着，痛苦哀嚎着。

那些聲音影影綽綽，斷斷續續地哀嚎着蜘蛛俠的名字，祈求他拯救它們。

在恐懼和愧疚的陰暗心情在他心底滋生之前，他感到一股溫熱而有力的力量穿透了黑暗和混沌，握住了他的手。

格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用理會那些虛假的幻影，我們一起擊敗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