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公平,我知道。”他低聲問,“可是這樣的結果真的好嗎?”
“難道不好嗎?”
“我常常思考,為什麼我們這類人明明時刻面對危險,卻總能逃離死亡。是否是上帝需要我們活下去,來阻止即将發生的壞事,來為正義而戰。”馬特輕聲說,凝重的神情下藏着一絲難過和糾結,“那麼,艾麗卡的複生,也是上帝的旨意嗎?”
他長歎了一聲,自問自答一般地緩緩地低語。
“我不确定艾麗卡的複生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我想她做過太多錯事,她的歸宿本應該是天堂或是地獄,而不是這裡。可能上帝認為她的罪孽還沒贖清,她就連安息都不被允許,但她那時終究是因為我而死,我現在應該坐視不理嗎?還是應該幫她贖清所有的罪孽,再送她回到應去的地方?”
本安靜地聽他訴說着。
城市在清澈的光線裡複蘇了,街道兩側的玻璃幕牆上倒影出陽光下的人間煙火,幹淨得像是容不下任何陰霾。
隔了好一會兒,他撓了撓頭,反問馬特:“我也不懂上帝的想法。但是……這不是我們該思考的問題,不是嗎?”
馬特愣住了。
“我們已經擁有她們太多東西了,她們的人生和她們毫無保留的愛,甚至……她們的死亡也屬于我們。”本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馬特,“所以生命應該還給她們自己,不管是離開我們,還是想要留下來,都應該由她們自己來決定,我們沒有這個資格替他們選擇。”
馬特無聲地點了下頭。
他看不見本臉上的表情,也默契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該去教堂做彌撒了。”他微笑着提起手中的盲杖,走了出去,走進了清晨的陽光裡。
幾步之後,他又停了下來,站在街心處回首說道:“以後,你随時可以來地獄廚房找我喝上一杯。”
“多謝你的好意,雖然我喝酒不是很在行,但我很樂意接受你的邀請。”本大笑起來,朝他揮手道别。
剛送走馬特,他的身後就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怒吼。
“萊利!你還在這裡閑晃什麼?”
J·喬納·詹姆森拖着打滿石膏的傷腿,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他沖來。
本驚訝地望着他,然後綻開一個燦然的笑容,一層明顯的驚喜和欣慰情緒浮現在他的眼神裡。
詹姆森被他看得毛毛的,卻不知道緣由,隻能古怪地瞪了他一眼:“我長得很像提款機嗎?你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沒什麼,隻是……見到你太高興了,詹姆森主編。”本摸了摸鼻子。
“就算你這樣看着我,我也不會多付給你一分的報酬!”詹姆森漲紅了臉,“别忘了我們還要趕在《紐約公報》之前搶到出版頭條!如果做不到,你這個月的績效和獎金就通通扣光!”
他越說越生氣,為了洩憤,一邊将手中的報紙揉成了一團,一邊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該死,昨晚的事情我怎麼什麼都記不到了,攝像機也沒有拍到什麼有價值的素材!我的大新聞啊!”
本在一旁嗯嗯啊啊地迎合他。
由于共生體的修複特質,在這場劫難中,大多數被屠殺共生體附身的人反而存活了下來,隻有少數人受了點兒傷。JJJ已經算倒黴的了,他驚醒過來的時候,吓得不小心摔斷了腿。
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就連JJJ這副刻薄的嘴臉也是他熟悉的味道,讓他格外親切。
趁着詹姆森還在發火,他趕緊趁機溜走,走之前還不忘拍着胸脯向這個麻煩又龜毛的報社老闆保證說:“放心吧,頭版頭條都包在我身上!我打算再去拍攝一些照片,稿件我會盡快交給你的!”
他剛剛舉起相機想要拍攝,發現鏡頭中出現了一隻蝴蝶。
熾金色的光線散射過來,明亮的光斑投影在蝴蝶的翅膀上,閃爍着璀璨的亮光。蝴蝶穿過鏡頭,抖開微風,小心翼翼地朝他撲過來。
他放下相機,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掌。
那隻蝴蝶居然就這樣,随着光線一齊,翩然地落進了他的掌心,微微的暖意和癢意傳來,輕盈溫柔得像是有人輕輕地吻住了他。
他啞然一笑。
猶豫了一會兒,他輕擡了兩下手指,示意那隻蝴蝶離開。
蝴蝶展翅,戀戀不舍地飛向遠方,追随着東升的太陽升入天空。
也許,待到下一次春暖花開的時候,它會重新飛回這裡,與他再次重逢……
他們終會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