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稱呼仿佛一個詛咒。
她凝固在了原地。
那一瞬間,似乎某種東西發生了改變,冰涼的霓虹燈光融化了一般彌散開來,晃動的人影和車流漸漸消融,嘈雜的聲音越來越遲緩,像是浸沒在水裡,逐漸地遠去。
所有的人好像在刹那間消失了,唯有街道上的櫥窗倒映着男孩的身影。
她恍然未覺,隻是轉過身,下意識驚訝地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男孩歪了一下頭,嘴角洋溢着淺淡的笑容。
他換了一種稱呼方式,又重複了一遍,語氣依然親昵:“母親……我親愛的母親。”
“小弟弟,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媽媽。”她的喉嚨裡擠出了不解的聲音。
看到男孩幼小的身軀和臉龐,她的心底閃過了幾分憐惜之心,于是又輕言細語地詢問:“你是一個人嗎?你找不到自己的父母了嗎?”
男孩盯着她的臉,很仔細地端詳了半晌,然後蒼白的唇角翹起一個更大的弧度。
“是啊,你不是我的媽媽。”他輕聲低語,嘴邊呼出了白色的霧氣,“現在……你還不是。”
周圍的黑暗空蕩到像是沒有邊際,隐約有種吞沒一切的危險。
她沉默了片刻,抛出了這個問題的處理辦法:“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外面很不安全,我想你的父母一定很擔心你的安全,如果你是因為迷路了,找不到父母在哪,我可以把你先帶到警察局裡去……”
可男孩似乎不太領情,輕描淡寫地打斷了她的話,眼瞳幽深如冰湖:“你不必管我,你沒辦法幫助我。”
她噗嗤一笑,蹲下身來摸了摸男孩的頭,“嘿,聽着,我可沒辦法坐視不管,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父母。”
男孩沉默了很久沒有應答。
“是嗎?”他将視線落在遠處,看着暴風和雷電徘徊在天際線的盡頭,歎了口氣,“讓我找到父母可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呢,尤其是對于你而言。”
她愣住了,更加為男孩這種帶着脆弱的神情所動搖。
男孩的隻言片語讓她腦補出了很多東西。畢竟在美利堅的底層社會,虐待兒童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她作為警官的女兒,已經見識過太多案例了。
“你的父母是很壞的人嗎?難道他們會為難你?”她柔聲問道。
“他們算不上是壞人。倒不如說,他們都是絕對意義上的好人。隻不過……是對于别人而言的。”男孩咧開嘴,呵呵地笑出了聲。
“我的媽媽看上去聰明又漂亮,實際上是個天真的笨蛋,性格也固執得很,每次遇到危險的事情就不管不顧的,她那樣的人是無法在這樣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的。”他換了一種明顯嘲諷的語氣,神色也愈發冷淡,“還有我那個可惡的父親,他是個非常自私的家夥,整天把‘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挂在嘴邊,實際總是以自我為中心,把他自己的痛苦當作宇宙的中心,自顧自地要為其他人肩負責任,滿足自己那所謂的善心。”
“都是因為他們,我才會變成這樣。”男孩笃定地告訴她。
明明看上起隻有十歲的年紀,男孩的臉上卻帶着一種濃厚的悲傷,像是萦繞了漫長的歲月。
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這是一個因為家庭暴力而離家出走的可憐男孩。
“哇噢,這些想法對于你這樣一個小孩子來說,倒确實是問題很大。”她感歎道,忍不住伸手抓揉男孩的亂發,試圖給他一點兒安慰。
男孩懶懶地看了她一眼,撇過頭躲開。
“好了,不說這些了。比起我,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你不該來這裡的。”他冷笑了一聲,“畢竟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又天真又愚蠢,像你這樣的人是沒辦法安全地停留在這個地方的,我勸你快點兒離開這個地方為好。”
“我?為什麼?”她抽了抽眉心,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明明好心想幫助這個孩子,卻被這個孩子莫名其妙地罵了一通,但想到他很大可能是一個被虐待才離家出走的叛逆小孩,又隻能壓下心中的這點兒郁悶。
男孩沒理她,而是蹦蹦跳跳地跑遠了,動作極其輕盈快速,讓她根本抓不住衣角。
“今晚可不是一個太平的夜晚,有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貨用魔法咒語擾亂了整個宇宙的時間線,時空亂流要來了。到時候在這個交叉路口,你會看到很多不該看到的人,甚至是一些……不是人的東西。”男孩停在道路的中央,墊着腳凝視着天空。
初冬的寒氣好像頃刻間湧入了她的身體。
今夜的天色确實罕見,她也從未見過,天幕如同密不透風的黑色幔帳籠罩下來,密集的閃電不斷淌下,快要撕碎整個天空。
明明是暴風雨來臨的景象,空氣卻寒冷而幹燥,嗅不到一絲潮濕的水汽。仿佛不是暴雨,而是神明降下天罰,世界将要毀滅。
風聲陡然狂湧,揚起她的發絲,混亂的視野裡,男孩的身形很快沒入了黑暗,沒有了蹤迹。
“等等,你不應該走那條小巷,你一個人去那裡不安全!”她焦急地沖男孩大喊。
最後,她聽到男孩意味深長地對她說:“宿命的洪流一旦踏入,就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她剛想追過去,就聽見暗巷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并逐漸朝這邊接近。
一個陌生的少年正單肩背着背包,就這樣忽然地在拐角出現,朝她奔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