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格溫·史黛西。

一個任何人都會喜歡的女孩。

她的親朋好友們都相信她有能力選擇任何道路，她也相信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任何可能性。

然而未來……一切将會不複存在。

熱浪滾滾而來，平行世界的鮮紅畫面從火海中不停浮現。

她看到了她是怎樣出生成長，如何跟一個名叫彼得·帕克的少年相知相愛，最後，又以同樣的姿态迎接死亡……那些鮮活無比的視角和聲音，還有那種瀕臨死亡的劇烈痛楚都仿佛一一應驗到了她的身上，虛幻又真切，她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她看不到未來其他的可能性，隻能看見注定的命運驟然無聲地降臨，就連她的父親史黛西警長都将因為蜘蛛俠而死。她想拒絕承認這種結果，卻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魔鬼将深紅色的寬大手掌伸到她的面前。

“你的一生都會困在蜘蛛的網裡，就連死後的靈魂得不到解脫，隻能成為英雄故事裡悲劇的注腳，襯托他不朽而偉大的人生。你剛才遇見的靈魂，就是被時空亂流帶來這裡的，與蜘蛛俠相愛的命運不僅帶走了她的生命，也束縛了她的靈魂，你将會變得和她一樣。”

……這是你的命運。

好像有無數的聲音同時發出了詠歎調一般的歎息，幾近憐憫的悲怆哀涼。

“可憐的女孩，你是命運的奴隸，但我能幫你逃離。”

真可憐啊……真可憐啊……真可憐啊……

她停下了動作，忽然笑了一聲，氣音卡在了喉嚨裡，原本已經伸出的手頓在了原處。

“那麼……代價是什麼？”她緩緩問道。

魔鬼的笑意微微凝固。

她想起在歌德的《浮士德》中，一個同樣叫做墨菲斯托的惡魔引誘主人公浮士德簽訂了契約，幫助他實現了一切願望，而代價則是拿走他的靈魂，讓他永遠在地獄忍受烈火的炙烤和煎熬。

“你想要我的靈魂嗎？”她輕輕的語調落進灼熱的空氣，很快就消弭開來，“你想等我死後把我的靈魂拖進地獄？”

“你的靈魂？”墨菲斯托微微一愣，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不不不，你這種弱小如微塵的靈魂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而且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停止同人類做靈魂交易了。”

她一時沒有說話。

思忖了片刻，她沉聲問：“所以，你是想要别的東西了？我在你的眼中究竟有什麼價值？傳說中的惡魔該不會隻是單純好心想要幫我吧？”

“哦？原來你是比較聰明的類型，是我小看你了。”墨菲斯托沒有否認，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不過我很高興你能提出這個問題。既然如此，我就坦誠相待好了。”

魔鬼低下頭，仔細地注視她的模樣，玩味的眼神就好像在觀察一件頗有趣味性的物件。

“你與彼得·帕克那糾纏不休的命運讓我驚歎和好奇，這種前景可比你的靈魂誘人多了。要知道我最喜歡的交易貨币就是悲慘，失落，絕望，無助，痛苦，後悔，驚愕和哀傷……這些與你們人類内心有關的東西。對我來說，它們甜美得就像是這世上最美妙的音樂。”牠彎起了嘴角，“我會前往各個宇宙的任何地方，窮盡一切，隻為了獲得一個靈魂的這些東西，尤其是那些品格高尚的純潔靈魂，這比掠奪靈魂本身要優雅得多，有趣得多，也更讓我滿足。”

墨菲斯托觀察着她的反應，也許是因為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牠期望中的懼怕和恐慌，他的措辭變得急切了起來。

“就像我說的，在某些限制之下，我才有能力改變某些事情。但人類的一生由無數細枝末節構成，有的時候想要改變一件大事，隻需要改變一件小事，我能做的就是在這些不确定的混沌偶然之中，将一些‘或許’變成‘可能’，再變成現實的事實。”

“你不覺得這樣的交易很公平嗎？你讓我得到我最想要的東西，我幫你改變命運，這項交易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所以你對這項交易究竟有沒有興趣呢？”

她平靜地擡起了眼簾。

“悲慘，失落，絕望，無助，痛苦，後悔，驚愕和哀傷？為什麼你堅信我以後會變成那樣？”她反問。

“這是命運，你總會走上這條路的。”墨菲斯托嗤笑了一聲，“你也可以試試看，不過我想你以後應該會很悔恨你今晚的想法。”

細碎的火花在空中飛濺，她神情平靜地擡起頭。

在凝固的寂靜中，她聽見自己說：“我絕對不會後悔，也不需要你幫我改變命運，我隻相信我自己的選擇。我相信我自己可以選擇我自己的命運。”

在話語出口的瞬間，她笑了起來，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的人生是屬于她的，也隻屬于她的東西，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所有物，她自己才是自己命運的主宰。

她不想屬于自己的人生輕易地框死在一種現在就宣判的結果裡。

“我厭惡一切既定的以及被他人操控的命運，包括那所謂的命中注定的愛情。”她說，“我拒絕這樣單薄又毫無邏輯的人生。”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也隻想當一個普通人，擁有普通但純粹的感情，擁有普通的但值得期待和向往的未來，而不是在一個已經有心愛女友的超級英雄的懷裡死去，成就一段他偶爾才會緬懷的悲傷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