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被哈克雷抓住手臂時,終于有了反應,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那雙滿是灰土和汗水的手從自己的袖子上拉開。
翁晨俯身,輕聲對哈克雷說:“有一件事你是對的:在今天的這場會議裡,我确實無足輕重。翁晨,隻不過是一位由奧修維德将軍請來的顧問罷了。”
哈克雷立刻撲向了奧修維德,但是在他發出聲音以前,奧修維德就已站起身,擡腳踢向了哈克雷的前胸,力量之大直接把哈克雷踢飛,一直撞到牆壁才停下。落地後的哈克雷仍然清醒,但從他的嘴裡隻能聽見含混不清的呻吟,綿軟的身體還在不停抽搐。
站起身的奧修維德仍舊餘怒未消,翁晨看到了他握緊的拳頭和不停發抖的軀幹。或許對于一隻雌蟲來說,最大的侮辱莫過于诋毀他的雄主,就算翁晨真如哈克雷所說的那樣廢物、名聲也早已狼藉,哪怕這些事奧修維德比翁晨自己更加清楚,但被人提出、翁晨被嘲笑的時候,奧修維德仍然會不可遏止地憤怒。這份維護并不需要太過細膩的言語來描述,但對于翁晨來說确實是區别于裘博恩的情愫。他已經體悟到,無須奧修維德做出更多。
“奧修維德将軍。”翁晨開了口,他知道要怎麼讓他的蟲子冷靜下來,隻要自己表現得無所謂,雖然這樣會傷了奧修維德的心,但卻能讓雌蟲迅速回歸理智,“如果您已經得到了答案,那麼可以讓秘書官停止回答。”
“……洛夫托維納,你已經可以停止回答了。”奧修維德正如翁晨預料中的一樣,他幾乎是瞬間就找回了理智,但臉上的紅雲仍在,他的手也還沒能停止發抖,在他坐回到座位上以後,目光更多的是落在翁晨的身上。
“請說‘由于兩腳族首領的失格導緻缺席,我希望能和兩腳族主星取得聯絡。’”翁晨仍舊在盡職盡責地扮演顧問的身份。
奧修維德照做後,會議圓桌的中心升起了一塊長方體顯示屏,星際通訊幾乎是在發出後的瞬間就被接起,對面的聯絡人是一個有着金發、尖耳朵、高鼻梁的兩腳族,或許該叫他們這一種族泛稱——“精靈”。
還沒能等翁晨開口,對面的精靈就已經急切地做了自我介紹:“您好,新到任的蟲族首領,請允許我額外祝賀兩位新婚快樂,我叫做赫拉科,是兩腳族對應蟲族的外交部總長,請允許我跟尊敬的翁晨殿下說話。”
奧修維德轉頭看向了翁晨,後者隻是懶懶地朝屏幕的方向擺了個手:“好久不見,赫拉科。恭喜和道歉還是免了吧,我需要個新人過來頂替他的位置,直播你也看到了,我覺得拟物意志做的轉播應該不會延遲太久。”
“沒有,一點延遲都沒有,感謝盟軍——我實在是感到萬分抱歉,我親愛的殿下,此事大公已經知曉,他對哈克雷的做法同樣表示了憤怒。新首領會在6個星際月内抵達0247的,請您務必不要動怒,兩腳族一定會送去豐厚的賠禮表達我們對這次外交失誤的歉意,請您相信我,我族與貴國的友誼仍在。”赫拉科眼神裡的慌張和語氣中的急切毫不遮掩,他正在畏懼,畏懼着翁晨的怒火。
這些完全是奧修維德看不明白的的情況,今天讓他感到困惑的事情已經太多了。從翁晨的态度上來看,他似乎早就知曉了一切,但始終都跟在翁晨身邊左右的奧修維德卻完全沒注意到他的雄主是怎麼收集到這些信息的,另外赫拉科的态度也讓奧修維德感到震驚,雖然這次的事故起因應該怪哈克雷,但站在種族利益的角度上看,哈克雷并沒有錯,可赫拉科卻表現得過于惶恐了,在翁晨面前也過于謙卑。
赫拉科在竭盡所能地讨好着翁晨,盡管後者看起來并沒有動怒。
翁晨隻不過是個蟲族帝國邊緣星系上的領主,盡管他貴為侯爵,但這樣的處境無疑是一種蟲皇阿達爾對他的流放,可在赫拉科的眼裡,似乎翁晨就代表着阿達爾,甚至說在他的眼裡翁晨也是一隻蟲皇……奧修維德不敢再深想下去了,時至今日,他仍對自己雄主的能力存疑,翁氏家族的秘密尚未向他展露,反而令他覺得越靠近這個家族,越能感到它的神秘。
翁晨看着屏幕中的赫拉科,突然笑了,他緩緩站起身,走向了哈克雷,奧修維德本想跟上,卻在起身前被翁晨按住了。雄蟲走近哈克雷将他扶了起來,這時積壓在哈克雷胸口的一口血,才一點點從他的嘴裡流出來,髒了翁晨的衣服。
翁晨并沒有在意他的廉價外套,扶着這個前兩腳族的将軍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上,讓他癱坐在那裡,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對赫拉科說:“我不需要你們的賠償,我所擁有的财富已經足夠我去揮霍,但背叛需付出代價、輕蔑也要予以補償。我提出的要求是:此次會議的全部錄像對兩腳族的全體公開,你們必須把它當做你們國家的紀錄片、宣傳片和教育片一樣發布出去,确保在你們大公統治下的所有公民、奴隸和旅客都會看到它。
“哈克雷·蒙雅将軍并沒有罪,他隻是有點貪心,隻是想要為你們的國家、你們的種族謀取一些利益,他本來該是你們的英雄,被你們世代稱頌,他本來也不該死,更不該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遭受你們族人的唾沫——但是,他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正是因為這個錯誤才會讓他身敗名裂、死無全屍、遺臭萬年,那就是他挑釁了我,他挑釁了翁晨。
“我希望所有知道今天發生的這件事的人們都能夠明白:任何的罪過都有被寬恕的可能,任何的貪婪都該有産生的原因,任何的狡詐與陰謀都存在成功的希望,除了在我面前,它們隻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毀滅。如果你認為,我是一個暴君,那麼我就是暴君;如果你認為,我是一個廢物,那麼我也許就是個廢物。但是請記住,永遠不要挑釁我,因為它會緻命。哈克雷·蒙雅,就是這樣丢掉他的性命的。在這片星際海裡,任何真正恐懼我的人都該知道,翁晨不喜歡被挑釁。”
他說完這些,伸手把他的扳指摘下來,順着會議圓桌滑給了哈克雷,後者沒有接,隻是原本無光的眼睛裡突然爆發出了一種面臨真正死亡時才會生出的驚恐。扳指就那樣順着圓桌掉到了地上,可靜谧的會議室裡卻聽不見半點東西掉落後觸地的聲音。
接下來發生的事,奧修維德難以理解,實際上沒有人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哈克雷的容貌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隻是20秒,他就從一個青年變成了一個中年謝頂的糙漢,10秒後成了個行将就木的老人,5秒後成為了一灘腐屍,3秒後已經是一堆白骨,再一眨眼,就成了一堆灰塵。
“狄。”翁晨沒有給任何人反映的時間,他叫出這個名字時後者幾乎跳起,“能麻煩你幫我撿一下扳指嗎?”
這個混血種站起身的時候,其他人能夠清楚地看到他渾身的毛都已經炸起來了,或許隻有翁晨全不在意。蟲子拿回了他的戒指後一邊往手上戴,一邊對身旁的洛夫托維納說:“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去提醒裘博恩給你澆水了嗎?”
後者甚至做不出一個假笑,“請原諒我,殿下……”
翁晨沒再說什麼,他套好扳指後高舉雙手,那隻銀色的飾品還在會議室的燈光下閃爍着。雄蟲似乎已經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他歡快的語氣就像是在準備某場節日的慶典:“緻我的王,緻蟲皇阿達爾——!聯盟軍首領議會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