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的動作很快，雖然從地面到門的距離已經将近6米，但對他來說似乎隻是伸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根本沒有猶豫。

他摸到開關後，隻是稍稍用力向上擡了一下，圓門就被開啟，蟲繭裡面露出的光亮直接打在了他的臉上。

翁晨向下看了一眼，示意奧修維德也爬上來，“入口太窄了，我進不去。”

“目測有多少？”

“47厘米，不能再多了。”翁晨說着話，又往旁邊挪了半個身位，好讓奧修維德爬上來後方便用刀把入口破開，“主家一定是個小不點。”

“雄蟲？”

“絕對是。”翁晨穩住身子後，歎了口氣，“我這身材在咱們種族裡已經算是畸形了，根本不能當雄蟲看。”

“……沒那回事。”奧修維德已經爬到了入口，他的動作比翁晨更快，“我挺喜歡的。”

翁晨原本隻是随口一句的抱怨，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應，他像是愣了一下，随後無聲地笑了。

雌蟲完全沒意識到身邊蟲子的反應，他此時正在用手上的切割機給這個圓門開口。不得不承認，護身符在任何時候都很好用，它形成的刀刃鋒利程度已經超出了雌蟲對這東西的原型的固有認知，隻是擡手輕輕劃了幾下就把原本不足50厘米的口子擴大了兩倍。

“這下應該能進去了。”奧修維德先蹲到了入口處，他随意向下一掃就看到了相當齊全的家居擺設，除了沒有烹饪的明火外，這個小空間裡甚至還有一個淋浴點和一整套網絡設備。

跳下去以後，他所處的位置就是“客廳”和床，也是占據了這個屋子最大比例的一部分，床的左側就是衛生間、浴室，以及一個用來儲物的3層冰箱；右側則是“書房”，不但有着聯網設備，懸架在牆壁的書桌上還堆着半米高的稿紙和一座香爐，而書桌後面的架子上則擺滿了磁帶和一台奧修維德隻在課本上看過的老式磁帶機。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啊。”翁晨也跟着跳了下來，他先注意到的是腳下的地毯，其做工一看就知道是專廠定制的，材料更是隻有獸族才出口的高級絨羽，緊接着他翻身躺上了床，枕着屋主的枕頭、蓋着被子好好享受了幾分鐘，就在奧修維德以為他要在這兒睡一下再走的時候，開口報出了一個價：“4000萬。”

“星際币？”

“蟲币。”

兩者的彙率基本維持在蟲币1：星際币1000——蟲族雖然連年戰争，但因為科技發展過于迅猛，而且在帝國建立以來大力開展星際貿易，蟲族用的貨币反而在不斷升值，但又因為劣币驅逐良币的現象早已在帝國中出現，所以近幾年的蟲子們反而更喜歡用星際币來作為價格衡量的單位。

0247号星球是帝國中少有的把蟲币和星際币同時作為本位币的特殊星球，導緻這一現象的直接原因就是季節性開放的星際商貿和本土多元種族共生的客觀因素，所以奧修維德在來到0247後也逐漸養成了看價格的同時問一下貨币種類的習慣。

“我5年的工資。”奧修維德忍不住搖頭，“就隻是這套被褥和一張地毯？”

翁晨這時摘下了面照，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誇張地露出了一個銷魂的表情，“啊……八蠱籠，神降香——主人家真是好品味！”

奧修維德見後也摘了自己臉上的面罩，學着翁晨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确實還殘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起初他還沒有什麼感覺，但在把這口氣吐出去以後，隻覺得鼻口通達，耳目清澈，神情舒然，四肢百骸無不輕快自在，就連原本精神上的緊張也少了三分。

雌蟲回頭走向書桌上的香爐，用旁邊的短棍挑開蓋子向裡面張望，果然看到了一小撮香灰，“這居然隻是熏香？”

翁晨此時還在床上膩着，他的鞋襪雖然濕了、褲腳也沾了不少的污水，但不妨礙他禍害别人家的東西，“兩腳族中很少有具備精神力的個體存在，所以在一些不知曉我們這些種族的兩腳族看來，具備精神力的個體就是‘異端’，他們有的稱其為‘妖魔’，有的則叫做‘仙神’。在一些特殊星球和環境下生活的兩腳族，雖然不明□□神力到底是什麼，但他們卻摸索到了可以通過某種手段獲取，并增強精神力的途徑，于是也就有了這種相當離奇的追求，甚至體系。

“2700年前，帝國剛剛建立，因為根基還不穩，正處于長達370年的禁戰期，我族有些閑出屁來的貴族，借着到宇宙各個星球發展友好外交關系的名義，跑去了兩腳族居多的偏遠星球，不但讓這些兩腳族誤以為是神魔降世，還挑唆本土生靈引發戰亂，以供他們娛樂。”

奧修維德簡直不敢置信，當年那些好戰的蟲子們到底對戰争的渴望究竟到了多麼扭曲的程度，雖然時間已經過了2000多年，但他還是忍不住問翁晨：“這種事難道不是已經觸犯到星際法了嗎？”

“确……實是違法了。”翁晨幹笑了兩聲，“但當時宇宙裡能打得過蟲族的種族壓根就沒有，所以大家隻能把兩隻眼睛都閉上。”

“那時候的蟲王——”奧修維德的話隻說了一半，他這才意識到皇室就是在放縱，因為王也是蟲族。

國家休憩是國家的事，挑唆别的種族和國家發動戰争，那都是外面的事。

翁晨看到奧修維德表情的變化後，笑着開口：“不得不說打仗這方面，我們的老祖宗還真是恨不得把腦袋分八瓣使，你說是吧？”

雌蟲的臉色卻已經很難看了，“這和神降香有什麼關系？”

“熏香、烹茶、歌舞、戲曲等純粹的娛樂活動，于蟲族的發展來說本該毫無意義，但把它們從兩腳族的文化中帶出，傳播到宇宙各處的種族，卻是我剛剛說的那些以戰争娛樂為目的祖先。”翁晨舉起手，讓奧修維德看到他拿在手上的備忘錄，打開的紙頁上寫着一段文字，而且這種書寫方式在1000多年前就已經沒有蟲子再使用過，“兩腳族中有一個以制香聞名的大族，如今已經絕代，但在當時卻是響譽了半個宇宙。

“那顆星球現存的野史中記載，這個家族中出過一名制香的天才，曾經取木麝、草泥梓、雛血、老精、湖鱗、芥骨、挽毛和山狐尾8種材料制香。香成伊始，制香人為之取名‘八蠱籠’，但按照當時兩腳族之間傳頌的說法，他親手點燃第1份香不久，聞到的人就都神志不清、狀若瘋癫，或是起舞高歌、或是大笑痛哭。

“這些人赤腳跑出屋子、跑出城鎮，在附近的山野田間四處亂跑，嘴裡還不停地大喊‘神仙要從天上下來了，保佑我的家人和國家，我見到了神啟，我要去迎接我的神。’，巧合的是當時正好有幾隻蟲子在這些兩腳族奔向的山林中降落，很快就被找到并帶回了兩腳族聚集的城鎮，直接去了那個很會制香的家族。八蠱籠的别名‘神降’也是由此得來。

“故事雖然美好，現實卻很殘酷。八蠱籠的8種材料中，其實有7種物質對那顆星球的本土兩腳族來說都帶有着一定程度的毒性，它們或緻幻、或緻命、或緻殘、或成瘾，那名制香的天才當時根本就不是在制香，他是在殺人。

“有趣的是，八蠱籠對于蟲族來說，卻是一種能安神助眠的良藥，除了會有輕微的成瘾性外，幾乎毫無壞處，不但藥效好，還很難讓蟲子們對其産生抗藥性，可以說百試不爽。因此，蟲子們趕到兩腳族的家中、聞到八蠱籠殘餘的香氣後非常歡喜，從此以後開始假借‘神祇’的身份，要當地的兩腳族向他們大量供應這種藥香，甚至在數年後準備返回帝國時，也帶上了當初那名制作出這種香料的兩腳族。

“那個異族人來到帝國以後成為了皇室的内臣，專門負責研制熏香，但八蠱籠的材料完全需要在帝國之外的幾顆偏遠星球采摘、進口，外加這種熏香本身也需要非常繁複的手工技法才能煉成，所以直到現在，也是價格高達3萬蟲币一份的香中貴族。”

翁晨說完後又吸了一口氣，感歎道，“這間繭室已經完全被餘香浸透了，想來屋主不但酷愛神降香，而且還點過很多、很久。”

他終于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床尾，那裡放着一架僅有半米寬的衣櫃。翁晨伸手将櫃門打開，裡面的衣物果然也跟他料想的一樣：雖然隻有幾件，但全是绫羅錦緞，玉帶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