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接過的同時,示意奧修維德離開。
“刺激性太強了,你不能聞。”翁晨輕拍雌蟲的手臂,“就在門口等我,别走遠。”
雌蟲隻好轉身出門,房間裡安靜了幾秒之後,加萊諾突然拖着身下的椅子湊近翁晨,肩并肩地跟他坐在了一處。
兩隻雄蟲誰都沒先開口,他們手臂挨着手臂,一同佝偻着身形,抽完了手上的煙,又先後掐滅了煙蒂。
“要再來一根嗎?”加萊諾又叼出了一根,他同樣也往翁晨微張的嘴裡塞了一根,其動作之娴熟,就好像他這樣做過成千上萬次了一樣,“現在好多了吧。”
他們都隻是把煙叼在嘴裡,并不去點燃,但煙草的香味透過薄薄的軟紙浸染唇舌的時候,翁晨還是暢快地呼出了一口氣,感覺心境似乎真的甯靜下來了。
不是煙草的作用,作為研發者他清楚嘴裡的卷煙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奇效,讓他心緒平靜下裡的原因是坐在他旁邊的雄蟲。
翁晨轉頭,重新審視加萊諾的側顔,依舊是那張美得會讓他一眼難忘的面容,但和上次的警惕相比,現在的翁晨知道自己已經能夠平靜地接受了。
“對不起。”翁晨最後還是把那根煙點了,“你哥哥就要被我害死了。”
加萊諾卻笑了,并不苦澀也不勉強,隻是一個非常單純的、真誠的笑容:“為什麼要道歉呢?我甚至都不認識他——别在意我剛剛對你說的話了,我當時那樣說隻是為了讓你冷靜下來,不過效果不佳,隻是拖延了時間。”
翁晨屈指彈動煙灰,“所以,對你來說,他的生死其實也并不是很重要嗎?”
“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吧,就像是個過客那樣,隻是我的父親們可能并不會這樣想:他畢竟是他們的第一隻雄蟲,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連我都已經成年,他還深深影響着他們。”加萊諾低頭給自己點煙,手上的點煙器卻尴尬地顯示着電量耗盡,他隻能擡頭看向翁晨,不好意思低笑着說,“看來需要管你借個火。”
翁晨以為他在向自己要點煙器,下一秒卻看到叼着煙的雄蟲突然探身,湊近了他還在緩慢燃燒的煙頭。
“……呼。”成功點燃卷煙的雄蟲惬意地吐出了一口煙圈,在另一隻雄蟲萬分詫異的目光下用着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說:“翁晨,我其實是相信你的直覺的,也很羨慕你和你雌蟲之間的愛情,所以按道理來說,對于今天的事我應該支持你為他翻案。”
被伽萊諾的行為吓到的翁晨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但是呢?你阻攔我是因為你的職責所在?”
加萊諾搖頭,給出了他的答案:“但是既然這麼多人都希望他去死的話,那我們還是讓他去死吧。”
翁晨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名以“天才”之名被社會熟知的高級檢官能說出來的話,他花了數秒才消化掉加萊諾話裡的意思,手卻在不由自主的發抖:“那麼斯多尼要怎麼辦?”
伽萊諾沒有回答。
“你的雄父、雌父們呢?恺培呢?”
“他們不重要的。”伽萊諾擡頭迎上了翁晨的目光,“他們已經……已經不重要了。”
“……你說什麼?”翁晨用着一種少有的震驚語氣質問着伽萊諾,“你要不要重新想想你的這句話,你到底在說什麼?”
“‘如果一個有罪卻罪不至死的人的死能換來無數無辜之人的活,那麼我們該如何選擇?’這句話您應該聽說過吧?在大多數時候,它都是一個難題。”伽萊諾看着翁晨,微笑,“在我哥哥失蹤後的幾年裡,我的父親們為了能夠找回他幾乎瘋魔,後來即使我出生了,他們也隻把我當成了他的替代品,從有記憶以來,他們反複對我說的話,都是你哥哥如何如何,他成為了那隻我永遠都無法超越的蟲子。
“恺培将軍本來在他20多歲的時候就有諸多雄蟲登門求娶,他甚至不顧家中長輩們的臉面、以斷絕往來為要挾,也要把自己從光腦的匹配系統裡摘除,後來又與各種的雌蟲、亞雌傳出接連不斷的绯聞,可多年以來卻從沒忘記過一隻僅僅是在他幼年時對着他有過幾次溫聲軟語的雄蟲幼崽。
“即使錄音是假的,但您應該也能确定,在帝國疆土以外的地方,有一隻雌蟲始終都觊觎着您的身體與精神,而斯多尼正是在為其效力。假設,你與斯多尼的關系當真親如兄弟,可他卻實實在在地威脅到了您的安危,甚至有可能給帝國重新帶來戰火,屆時必将再次生靈塗炭。”
兩隻蟲子手上的煙再次燃燼,他們卻都沒有繼續第3根的打算了。翁晨垂頭看着腳邊的煙灰,手上隻剩了短短一截的卷煙突然被他丢在地上、踩滅。
伽萊諾是看到翁晨踩滅煙頭才把自己手上那根燒得比翁晨更短的煙頭丢掉,卻隻是低頭看它慢慢燃燼。
空氣中煙草的香味濃郁得足以讓任何一隻貿然闖入的蟲子亢奮得失控,可翁晨的情緒卻再度萎靡不振起來,他的肩背佝偻得更嚴重了,身體幾乎蜷縮在椅子上。伽萊諾伸出他空着的手,似乎想要安慰,可最後還是無力地放下,站起身遠離了雄蟲。
他們一隻蜷縮在原處,另一隻去開了換氣設備,打開窗戶後看着外面的夜色吹風。幾分鐘後,翁晨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同樣站起身,卻徑直走向了門的方向。
“晚安,殿下。”伽萊諾知道雄蟲的離開,但他沒有送别,甚至沒有回頭,依舊在看今晚的月色,“請替我向老将軍問好。”
奧修維德就像他離開時被叮囑的一樣站在門口等待,所以當雄蟲打開門的瞬間,奧修維德立即看到了自家雄蟲精神萎靡的樣子,他想要詢問情況,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張着嘴呆立在原地的樣子看起來無措且愚蠢,自然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緩緩攥緊。
翁晨看到了他雌蟲的異樣,卻沒有心情去安慰,隻低頭走在前面準備離開醫院。他們從樓裡走出來以後本該去附近的停船點登船回家,翁晨卻一反常态地走向醫院外的街道,似乎是想要步行離開。
奧修維德跟在後面,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翁晨先打破了這窒息的沉默:“陪我走一段好嗎?我需要想些事情。”
“……當然。”雌蟲跟在翁晨身後,想着不去打擾,等翁晨情緒好一些後他可以再提乘船回家的事。
0247的夜景也很美好,盡管現在的時間已經将近0點,可街上依舊繁華喧嚣,有不少路過的蟲子都看到并認出了他們,但注意到低頭往前走的翁晨後,都本能地避讓,隻跟後面的奧修維德點頭示意。
翁晨本來走得很慢,他佝偻的肩膀也一直都沒能舒展開,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挺直了肩背,腳步變得輕快起來,還會時不時地擡頭看看高挂在天空中的明月。
直到這個時候,跟在他身後的奧修維德都沒有察覺出異樣,隻以為雄蟲的思緒已經好轉,他們很快就能回家。幾分鐘後,翁晨開始斷斷續續地發出輕快的笑聲,心情似乎完全轉晴,于是奧修維德走上前與雄蟲并肩而行,驚喜地發現翁晨的臉上滿是笑容,他忍不住好奇問:“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翁晨搖頭,可他笑得更開心了,“我隻是想到了高興的事情。”
奧修維德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個問題,翁晨就突然開始放聲大笑起來,接着身體也跟着蹦跳,雌蟲直到這時才意識到他出了問題,可已經太晚了。
翁晨像是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笑聲更加瘋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來抓我呀!來抓我呀哈哈哈哈哈!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奧修維德因為震驚,在原地呆了幾秒,可就是這短暫的遲疑讓他徹底失去了抓住翁晨的機會,當雌蟲拔腿去追時,奧修維德才意識到以自己的速度竟然根本追不上那隻在前面狂奔的雄蟲,他們之間的距離甚至被越拉越遠,最後翁晨一個閃身,紮入了附近迷宮似的窄巷,令奧修維德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雌蟲跟着追了進去,在狹窄的僅能使兩人并肩同行的昏暗巷道裡像是隻無頭蒼蠅一樣亂跑,灌進耳朵裡的除了呼嘯的風聲,還有雄蟲那若即若離的癫狂笑聲。
“你抓不到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快來抓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