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知道你媽媽是誰吧?”
小孩子的惡意有時就是這麼大,兩個男孩勾肩搭背邪笑,嘴裡叫着“野種”。
降谷零他拳頭已經揮上去了。
但他不是最快的。
一個背粉書包穿粉裙子的炮仗直直地沖向那個叫他“野種”的男孩。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諸伏亞紀子是從哪冒出來的,男孩就被全速前進的亞紀子用頭撞到了地上。
“你再說一句試試?!”6歲的小女孩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有褪去,但兇起來的樣子莫名有點氣勢,“說一次我打一次!”
男孩一骨碌爬起來,想要叫另外兩人一起動手。但諸伏景光也出現在了旁邊,狠狠捏住他的手腕。兄弟倆臉上的怒氣一個比一個重,甚至貓眼男孩看起來更冷漠一點,他的失語症剛恢複不久,微啞的嗓音透着冷意:“道歉。”
諸伏景光降谷零和這幫嘴欠的孩子打架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
三對一的時候後者有恃無恐,三對三可就算了。這人雖然沒有道歉,但一起逃跑了。
回去的路上降谷零意外安靜。亞紀子觑着他的神色,聲音軟軟的,“你别理他們。”
“當然。“降谷零幹巴巴地問:“你頭疼不疼?”
早晨水谷玲奈給亞紀子梳的圓圓的丸子頭已經散亂,小女孩茫然地眨着她藍藍的大眼睛後知後覺,“還挺疼的……”
他輕輕揉着女孩毛茸茸的腦袋,發絲軟乎乎的,直軟到他心底去。
諸伏景光發現亞紀子變得神秘。她先是趁他和降谷零出去玩的時候偷偷溜進了降谷零家找爺爺,回來之後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吭哧吭哧不知道在紙上畫什麼,直到完成才給他看。
周末降谷零在門口等諸伏景光一起去釣魚,先出門的卻是亞紀子。
她看上去沒有平時那麼活潑,小大人似的清清嗓子:“我有個東西想要送給你。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降谷零一聽樂了,“禮物還能不想要?你又不會送我蜘蛛和蜥蜴。”
女孩将背後藏着的東西雙手伸出來拿給他,沖他笑了一下。然後非常罕見地說完立刻轉身跑回家:“你自己慢慢看,你和哥哥去釣魚吧我不去了!”
降谷零懵懵地眨眼,諸伏亞紀子從來都很活潑,很少見她表現出這樣的不好意思。
其實不是她不好意思,而是她已經有些了解他。
他低頭打開手上的大号手作信封,而後愣在當場。
這是一幅非常精美的彩鉛人像。
裡面的他乖乖站着,正笑得開心,這笑容和他平時一模一樣,甚至還要再高興一點。
旁邊的女人和他長得很像,擁有一頭漂亮柔順的金色長發,紫色的眼眸明亮動人,她摟着小男孩笑得溫柔。
那是一個母親充滿愛意的笑容。
降谷零發現眼前的畫漸漸變得模糊。
他小心翼翼将畫裝回信封,聽見門響迅速抹了把臉。
好在出來的是諸伏景光。
貓眼男孩對朋友紅紅的眼圈什麼也沒說。隻是瞥了一眼釣魚桶和他手上的信封:“還要直接去釣魚嗎?”
降谷零:“hiro先陪我回趟家吧。”
他回去鄭重地把信封鎖在他平時裝禮物的小鐵盒子裡。
釣魚的路上他問景光:“你也知道吧,她什麼時候準備的?”
“就從上次打架以後吧,”失語症已經痊愈,諸伏景光在朋友面前重新變成開朗的樣子,他貓眼彎彎,“她偷偷從爺爺那裡問出阿姨的樣子,回去和嬸嬸口述,嬸嬸繪制出來後,她自己照着畫了好幾十張。”
“但她畢竟才6歲嘛,”景光想起妹妹苦惱的可愛樣子不禁勾起嘴角,“後來大部分内容還是嬸嬸握着她的手畫的。”
諸伏亞紀子去找爺爺可以說是硬着頭皮去的,她小心翼翼地問:“爺爺,您見過zero的媽媽嗎?”
老人家掀起眼簾看她一眼,不辨喜怒。
但她毫不退縮,隻是更加禮貌地開口:“您可不可以幫我描述一下阿姨的樣子?”
兩人對視了一會,亞紀子仍然執着,老頭歎口氣:“就見過一面。”
小女孩拿着小本本,認認真真一條一條記下來,降谷老爺子還見到了幾個錯别字。
諸伏亞紀子知道降谷零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上很想媽媽。
來他們家做客的時候,降谷零會用一種諸伏亞紀子還不會形容的眼神去看她媽媽。
後來她知道,那種眼神叫做渴望。
她也悄悄問過哥哥,得知zero的媽媽可能去世了,當時降谷零說得不在乎,但了解他的人自然能聽出其中的落寞:“他們從不提她,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降谷家一張照片也沒有,無論是誰的。
所以諸伏亞紀子忐忑地想出了這個辦法,然後忐忑地将一片心意送給了好朋友。
此時的降谷零還不知道什麼叫喜歡,隻是深深地,深深地将她的笑顔刻在腦海裡。
而那幅畫現在應該在降谷零家樹底下安靜地埋藏着,連同往日所有的記憶和愛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