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星嚴肅地看着陳念安:“他平時是不是經常問你要錢?”
“也沒有經常。”陳念安小聲說,“我沒錢的,他都是問馮繼強要。”
祝繁星:“那他是不是經常打你?”
陳念安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敷衍着說:“也沒有,他、他也不是老打人,馮繼強喜歡和他一起玩,我有時候會跟着,小海哥說隻要我們做他小弟,聽他的話,他就會罩着我們……”
“你為什麼要和這樣的人來往啊?!”祝繁星生氣了,“他就是個小流氓,小混混!你還去和他玩?還聽他話?你才八歲!啥叫做他小弟?去幫他打架嗎?你不怕被打死啊?你忘了你爸爸是怎麼沒了的嗎?”
一連串問題轟下來,陳念安愣住了,他的額頭血迹未幹,半張臉還是腫的,眼圈兒漸漸紅了:“我也不想打架,可我沒辦法,剛才我就是想保護你……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啊?啥?诶!不至于不至于,祝繁星的語氣軟下來:“哎呀,你先别哭,别哭嘛,我又沒罵你,就是……你學沒學過一個成語,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陳念安用手背抹去眼淚,搖了搖頭。
好吧,才念完二年級的小朋友約等于半個文盲,祝繁星說:“意思就是說,以後,你不要再和那個馮小海來往了,他不是好人,你會被他帶壞的。”
陳念安點點頭:“嗯。”
祝繁星摸摸他腫起的左臉,不敢去觸碰額頭的傷口,問:“還疼嗎?”
“不疼了。”陳念安吸吸鼻子,哭得很傷心。
祝繁星歎氣:“小老虎,你平時要是沒事幹,就多看看書吧。”
陳念安嘴角下挂:“我們這兒沒有課外書看。”
祝繁星:“那等我回去了,我把我小時候看過的一些書寄給你,你要嗎?”
陳念安點頭:“要的。”
祝繁星揉了揉肚子,拉着陳念安邁步向前,又想起黃毛的造型,有點好奇:“那個馮小海,還在上學嗎?”
“早不上了。”陳念安說,“小學畢業就沒上了,他爸媽在外頭打工,他就到處玩兒,特别喜歡去網吧。”
祝繁星:“他不去打工嗎?”
“我姥爺說他還不到打工的年齡。”陳念安絮絮地說着,“我們村有好幾個哥哥姐姐都不上學了,有些出去打工了,有些就在村裡瞎玩。哦!我家隔壁的苗苗姐姐,去年嫁人的時候才十五歲,今年還生了個孩子,我去吃席了。”
十五歲?嫁人?生孩子?
祝繁星目瞪口呆。
她想回家了。
陳念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震驚,說:“星星姐姐,你别害怕,我們村……還是好人多。”
“我知道。”祝繁星一直捂着肚子,臉色由紅轉白,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
陳念安發覺不妙,抓住她的胳膊,問:“姐姐,你肚子疼嗎?”
“嗯……”祝繁星剛才就覺得肚子不舒服,這會兒已是腹痛如絞,說,“可能是跑步跑的,一會兒上個廁所就好了……嘔……”
她突然捂住嘴,“我、我想吐……”
陳念安:“啊?”
祝繁星忍不住了,沖到路邊哇哇嘔吐,吐出來的東西有可樂,還有那顆沒消化的野桃。陳念安急得團團轉,哭着給她拍背,祝繁星臉色煞白,還要安慰他,說自己沒事,吐完了強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他們就撞見了正在焦急尋人的馮采岚,見到馮采岚,祝繁星的精神瞬間放松,還沒開口呢,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那天晚上,雞飛狗跳,祝繁星被緊急送到離得最近的鎮衛生院,醫生懷疑她是食物中毒或食物過敏,重點懷疑對象就是那個來路不明的野桃。
祝繁星被拉去洗胃了,祝懷康接到消息後連夜驅車趕來,接上女兒就去了六安市的大醫院做後續治療。馮采岚快急瘋了,自責地哭了一晚上,不停地向祝懷康道歉,祝懷康嘴上說沒事,心裡卻是疑窦叢生,那麼乖巧的女兒,居然會和人打架?還食物中毒了?
等祝繁星醒來後說清了來龍去脈,祝懷康和馮采岚才知道,那就是一場誤會。
在醫院挂水的時候,祝繁星還在遺憾,唉……要爽約了,都沒來得及和小老虎一起去抓魚。
聽說,陳念安小朋友事後被姥爺揍得很慘,掃帚柄都打斷了一根,誰讓他出了一趟門,闖下那麼多禍——先打傷馮繼強,又領着祝繁星和馮小海打架,搞得兩人遍體鱗傷,最後放了個大招,毒翻了祝繁星。
村裡人議論紛紛,說陳念安就是嫉妒祝繁星,記恨對方搶了他的媽媽,所以才會給她下毒,小小年紀,心狠手辣呀!
這,就是陳念安“投毒”祝繁星事件的全部經過。
可惜,後來三年,祝繁星再也沒去過五峤村,沒法幫陳念安“平反”。
她哪還敢去啊?單說那個馮小海,就夠吓人的了。
……
“星星,别睡了。”
“祝繁星,快醒醒。”
“姐姐,起床啦!”
祝繁星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駕駛座上又換成了老爸,馮采岚正在副駕上叫她:“大寶貝,醒醒,咱們快到了。”
“快到了?”祝繁星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多,這一路又花了六個多小時,她問祝懷康,“爸爸,我們今晚在哪兒過夜呀?是在媽媽家嗎?”
“這次不住村裡了。”祝懷康說,“一會兒我們到了,把禮品放下,接上虎仔就直接出發,晚上住六安或别的城市,看路況和我倆的體力再決定吧。”
祝繁星搓了搓臉,徹底地清醒了,沒多久,車子開進村道,她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又看見那片綠色的農田,還路過那間破敗的小學,心想,這學校今年還招生不?
這時,馮采岚說:“我們到啦!”
車子開到小樓外,馮家姥爺已經等着了,指揮祝懷康調頭停車。隔着車窗玻璃,祝繁星注意到不遠處人群裡的一個男孩。
他伸着脖子,也在往這邊張望。
是陳念安。
祝繁星降下車窗,向他招手:“嗨!小老虎!這裡這裡!”
陳念安眼睛一亮,立刻跑了過來,身邊跟着興奮的冬瓜。
三年過去,他十一歲了,依稀有了少年模樣,身穿白色短袖衫和卡其色及膝短褲,依舊精瘦,黝黑,那雙明亮的眼睛輕輕眨巴着,笑容如記憶裡一般腼腆。
站在車外,他歪着頭打量車内的祝繁星,眼神好奇:“星星姐姐,你留長頭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