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定慧見王柏舟嘴上沒個把門,輕易就叫出了自己的小名,當即向他遙遙地端了端茶杯,面不改色道:“喝茶,王柏舟。”
坐在堂上的方老頭子也看向了王柏舟,捋了捋胡須,打量着這個年輕人。
王柏舟瞬間如鋸了嘴的葫蘆,瑟瑟如鹌鹑般,老實地捧起了茶,大喝了口。
“今日怎麼樣?”方老頭子這才挪開視線,又問回來。
蘇定慧暗暗記着自己的心率,以及感知身上可有不适之處,邊想邊道:“從上山到下山,一息總在四五下,從容流利。隻是下來時腿腳酸脹些,也是常情,走在路上不覺心絞疼痛。”
方老頭子滿意點頭,又問:“草藥長勢如何?”
蘇定慧道:“今年夏天不熱,樹蔭底下太過陰涼,喜光的藥草多停止了生長,根莖葉片不如以往,隻怕炮制出來藥性會弱。”
“也是個機會。本來四季就有變化,因時宜方、改變劑量都是平常分内事,你多留意着,比照《傷寒雜病論》去用。”
方老頭子借機将這些日子自己研讀曆年脈案集的心得說了一番,蘇定慧聽得入神,身子向他方向微微前傾,黑亮眼珠久久地定在一處,偶爾才一動。
王柏舟聽得昏昏欲睡,實在不懂這艱深難懂的大夫有什麼好當的,頹了肩坐在那裡,眼珠子四處亂掃亂看。
嗯,這副對聯寫得好,雲鶴有奇翼、神鸾調玉音,老頭子是想羽化登仙嗎?不成不成,他醫術高明,就算自己要走,也會被人求着留下的。
還有,這副桌椅和家裡的比起來幹巴巴的,一點光澤都沒有,改日讓人送套來,擺在屋子裡也太難看了。
至于那些比人還高的草藥櫃,百八十個數不清,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就能知道哪味藥在哪裡的,要是抓錯了可怎麼辦?
他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想着想着,忽然有個頭緒出來,一拍大腿道:“等等!我來這裡是有正事!”
方老頭子正說到如今四診裡頭脈診竟然有式微之勢,頗有些憤憤不平,被他一打斷,話噎在了嗓子裡,氣更是沒咽下去,甚至叫人覺得鶴骨仙風的臉上生出絲裂痕。
蘇定慧抿唇一笑,出來打圓場道:“翁翁說了這麼久也口渴了,快喝口茶罷,潤潤嗓子!”她又問王柏舟,“你說,什麼正事?”
王柏舟縮着脖子道:“我聽我娘說了,方夫人在替你相夫婿,還托了我娘去打聽有沒有合适的。”
蘇定慧的臉飛快地冷淡下來,望了眼門口,道“是嗎?”
話一撂地,她就站了起來,和方老頭子告辭道:“翁翁,今日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脈案集家裡也有一套,我夜裡看,明早再向您請教。”
“阿慧,你母親她也是好意。”方老頭子也站了起來。
“我知道。”
蘇定慧走出醫館前扶了扶門闆,回頭道:“但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