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穆”,李玄沖叫了他名字,讓他後背發涼,八尺男兒仿佛就要受不了夏夜裡的幾陣微風,直挺挺倒下。
李玄沖忍耐到了極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過什麼?繼續留在王府,是看在你母親面上。”
說完後,他轉身,重重一甩袖,從儀門去往上房。
羅穆瞬間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被攔在儀門外。
其實不算攔,本來他該自己停下腳步的,有自知之明地回家的。但誰知道一時腦子進了漿糊,竟然誤會了王爺的話,還求起王爺來。
是,要不是母親在太妃身邊服侍,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單憑他做的事,早夠按軍法處置,痛打百來根軍棍,再剝去軍衣貶為庶民了。
可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母親那邊傳來太妃意思,要他無論如何将王爺與齊國公府的親事定下,他絕不會這麼大膽,暗中與齊國公通氣,将王爺的行蹤洩露。
甚至那齊國公府的大娘子,還是他親手搭救的。
或許早在那之前,王爺就得知了他的意圖,不然也不會穩坐馬鞍之上,神情淡漠,對即将摔下馬車的嬌娘子視若無睹……
羅穆縮了縮脖子,越想越覺得王爺隻禁止自己進出儀門以内算是寬宥了,他犯下這樣的事,深究起來,簡直不能再不忠了,趕緊加快腳步往外走去。
李玄沖回到上房,窗明幾淨,燈燭清亮,芙清托着他的常服迎了上來,笑得溫柔可親。
她柔聲道:“王爺飲酒了?身上酒味好濃。先飲了沆瀣漿再去洗漱罷?”
芙清一手托着他的衣衫,一手去接侍女手裡的湯碗,想端給他喝。
李玄沖擺擺手,沒要沆瀣漿,也沒要她手裡的衣服,徑直去了旁邊的湢室,沐浴之後,濕了頭發出來。
芙清本來失望地耷了眼,見他出來了,又兩手捧着白巾上前,含笑道:“奴婢給王爺擦頭發罷。”
李玄沖坐在了圈椅上,随意地“嗯”了聲,拿起本書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他想起那本夾了個玉镯的書,手上翻書的速度變慢,眉眼在燭光裡比平日柔和了些。
娶人用的彩禮,虧她想得出這個借口。
但又想到她男子打扮,倒是清俊得緊,真要找個女子來娶,說不定不是什麼費勁的事。
“王爺……”芙清見他有了松動,俊逸更勝從前,仿佛也不是白日那個難以接近的親王,心神一蕩,低聲道,“入眠之前,還請王爺飲了沆瀣漿好嗎?奴婢怕王爺明早起來頭疼。”
“你說什麼?”李玄沖回過神,臉色也變了回來,和昔日并無二樣。
芙清見了他凜冽側臉,隻覺糜思退散,湧起無邊的後怕。
她怎麼忘了,王爺最不喜人左右自己想法,哪怕是府裡的大夫,治病之時,王爺也絕不會照單全收。
她手一抖,一大半濕發從手托的白巾上面溜下,落在圈椅椅背上,浸濕了月色常服。
“王爺恕罪!”她跪了下來。
李玄沖揉了揉眉心,叫來管事姑姑,蜀王府出來的,命她将人帶走。
管事姑姑叫侍女們将芙清扶出,自己留了下來,滿臉愧色道:“奴婢疏忽,讓王爺為這等事勞神。”
她是蜀王府的老人,也是太妃特意撥來在他身邊暫管府裡中饋的,李玄沖對她向來比較敬重,今日也不例外,隻道:“姑姑不必自責,下去罷。”
管事姑姑走前,又安排了兩個侍女在他身後擦頭發,也并未走遠,等兩個侍女擦完頭發出來後,問了王爺沒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氣,扭頭去處置那個大膽的侍女。
後半夜,蜀王府裡卻突然響起号角之聲,李玄沖從夢中驚醒,冷靜穿衣套靴,大步趕到了西廳。
“王爺,河北西路出事了!”一個武将模樣的中年郎子迎出來,附耳急聲。
話音未落,羅穆氣喘籲籲跑來,見了他便道:“官家請王爺入宮,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