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桌子上有茶壺,趕緊倒來喝了口,“累死小爺了!哎,怎麼是涼的?你一夜沒睡?”
“噓——”蘇定慧要他小聲些,将這裡的事托付給了馮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過會找車送那對母女回去,别吹風就是了。
她自己和王柏舟出了醫館,由六安引路,走出甜水巷,向東一拐,到了銅駝街面上。
這裡住着達官顯貴,王柏舟的家就在其中一處,但離正街有些距離,宅子也不是最大。
走過十來家門戶後,三人來到了離宮門最近的三處宅院,占地不相上下,但均為至廣,宅院深深,朱牆高築,門前還有頭戴幞頭的侍衛把守,腰間甚至配了精刀。
懸着廣平郡王府燈籠的,便是當今廣平郡王李明章,其父為穎王,乃是官家十二弟,平日閑雲野鶴,在深林裡頭避不見人。這位廣平郡王接了母親在府,悉心供養,純孝之命深為人所知,都說他有君子之風。
再就是博陵侯府。博陵侯李明綱,其父是官家四弟。這位皇孫父母去得極早,官家憐他稚子無所依,派了宮女來撫養,偶爾呼為愛子,所得寵愛不同凡響。但他久混迹在市井之間,作風不羁,朝臣多有看他不順眼的,屢屢彈劾。
再有,就是防禦使府第了。時人稱作蜀王府,但因為蜀地已有王府,燈籠門匾等處并未寫作王府,隻作防禦使府。不過這都是小事,叫什麼有甚區别?不論蜀王,還是汴京防禦使,都僅指一人。因軍中之功,官家也不得不在明面上避其鋒芒。
“蜀王府”門前的侍衛也格外不同,全副披挂在身,猿背蜂腰,十分精壯,若有等閑人近前,眼中精亮之芒,似會在頃刻間化作利箭,奪人性命。
蘇定慧走到這裡,被侍衛一看,低下了頭,和王柏舟、六安共同轉身,離開這裡,鑽進一條巷子。
“銅駝街盡頭就是這裡了。”六安道。
蘇定慧嗯了聲,垂眸不語。
“宅院裡頭,駛入一輛馬車,門便合上了,完全看不見。即便進去找,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王柏舟看了眼她,小心翼翼道。
蘇定慧早就知道會這樣,但她一路走來都在觀察,想找出些異樣。
若真是阿翁,他既然出來一趟,定會想法子留下些線索。那打開又被合上的車窗,也許裡頭就有阿翁想說的話……那馬車經過的地方呢?阿翁會不會也留下了東西……
所以她想來這條路上找一找,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但……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這裡兼具安靜與秩序,大早上走在其間後背微冷,卻沒有阿翁留下的消息。
蘇定慧不肯輕易放棄,她總覺得……總覺得阿翁就在汴京裡頭,就在這些宅院裡頭,被人關着。
忽然,馬蹄聲紛至沓來,像是驟然下起來的大雨,泥點子一樣的雨滴打在身上,正如那些馬蹄踏在青石闆上,密集卻又整齊劃一,氣勢驚人。
蘇定慧一時屏住了呼吸,身體貼在牆面上,和六安、王柏舟面面相觑。
發生了什麼?誰來了?
三人都不知道,隻能忍耐着。
每一聲馬蹄都像在踏着他們的心,四下卻又那麼安靜,不僅這裡安靜,馬蹄經過的正街,也如無人經過般寂靜。
異樣的恐怖之感彌漫上來。
蘇定慧腦中閃過什麼。
難道是軍中之人?
可這是銅駝街,僅僅軍中之人,趕在這條街上撒野?
除非……
除非……
“誰躲在那裡?出來!”
一聲怒喝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