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郡王一臉憤慨,“陛下,臣不忍陛下一腔慈心錯付了逆臣!臣要将這些日子查明的蜀王事迹一一禀告陛下!”
“正事什麼時候都可以說,今天是玄沖的好日子,沒必要挑這個時候。你先回座……”
“不!陛下!臣不能不說,眼睜睜看着這逆賊高坐堂上,欺瞞陛下,辜負陛下一片愛臣之心!”他不待座上人首肯便沉聲道,“臣所說,便是蜀王蓄兵謀逆之事!”
堂下一片嘩然。
他繼續道:“數月前,陛下派蜀王前往河北西路救治災情,順便鎮壓動亂。區區千百來個災民,蜀王就去了足有兩個月,回來時早已超過陛下定下的歸期。臣心下不解,便派人暗中查訪,誰知竟查到了……”
他痛心疾首,“蜀王去河北西路的意圖所在!陛下知道,從北邊回來後,蜀王便将兵權交付樞密院,隻領防禦使之職,不任将軍之位。”
“但蜀王他賊心暗伏,貪戀兵權,借了戰事平息,樞密院放不少兵員卸甲歸田之際,将不少昔年他統領過的将領、兵卒放回河北西路,藏于民間。河北西路出現災情,也正是因為這些兵員搶奪百姓之糧,用作囤糧,以做戰備。蜀王去了河北西路後,并未救災,而是掩飾那些兵員的存在,替他們斬草除根,将知情的百姓都滅了口……”
“你說,他們被滅了口?”李玄沖突然站了起來,聲音沉如玄鐵。
廣平郡王冷笑,看着他道:“你親手做下的事,還要抵賴不成?”
“本王隻知道,保家衛國,要保的正是百姓的家,百姓的國!”
李玄沖壓抑着心裡的憤怒,直直地看向座上人,“官家也認為這些百姓不該死嗎?”
如果是,身為君父,為什麼能親手做下這樣的事。
就為了置他一人于死地。
值得嗎?
官家緩緩起身,占據着高處,憤怒中夾雜着失望,“玄沖,你太叫朕寒心了!朕今日本想為你錦上添花,婚事不算什麼,朕想交給你的,遠不止防禦使之位。”
廣平郡王已經跪了下來,“請陛下依法治蜀王之罪!切勿心軟!”
簾外的群臣也跪倒一片。
李玄沖誰都沒管,隻看着官家,見他毫無悔意,眼裡隻有冷漠,不由眼中多了些濕潤,低頭笑了笑。
君父,這就是那些百姓的君父。
視百姓為魚肉,視将軍為仇敵。
面對這些,還不如在戰場上厮殺,哪怕艱難苦寒,身上的血還是熱的。
再擡頭時,他眼裡已經沒了情緒,“陛下要治本王之罪嗎?”
元紀怒指着他道:“大膽逆賊,竟敢在官家面前如此自稱!”
“本王在與陛下說話,何用你閹黨置喙!”
官家擺擺手,“元紀,住口!”他沉痛地看向李玄沖,“朕本以為,哪怕朝裡其他所有人會包藏禍心,也絕不會是你!玄沖,你錯了,大錯特錯!來人!”
他重喝一聲,“将蜀王除去配帶,卸下王服……”
“陛下!”
在湧進來的禁軍面前,李玄沖昂首,面無表情地看着官家,“本王去河北西路,是為陛下辦一件事,陛下也應當知道。”
官家這下是真的錯愕,但很快掩蓋了過去,失望地搖了搖頭,“不必多說,來人……”
“是替陛下找尋七年前流落在河北西路的皇子,所以才耽擱了些時日未回”,李玄沖見他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自己會拿出這種事來,又近乎惱怒地打斷了他。
“住口!蜀王,你大逆不道,還想要狡辯什麼?”
李玄沖微微一笑,“陛下到過河北西路,不是嗎?那時與位民女相遇,本想帶回宮中,奈何貴妃不允,才留了下來。誰知本王去時,卻得知這位民女有孕,生下了一個孩子。”
他也朝外高聲喝了一句,“羅穆!還不快将皇子帶上堂,令陛下見一眼!”
“不必!究竟是不是朕之子,朕自有論斷。”官家狠厲地盯着他。
“官家覺得一定不是?為何?”李玄沖平靜地看着他。
他查到過件事,當年官家在河北西路縱馬,從馬上摔下,傷到了不該傷處。
“蜀王,你這是什麼語氣?”官家壓抑着真正的怒意。
“陛下”,李宿卿突然發聲,“既然蜀王去河北西路事出有因,臣父親所查也未必為實,還請陛下三思,不要因了小人設計冤枉了蜀王。”
李玄沖看了他一眼,暗道果然。
在太子之位面前,廣平郡王府與他勢同水火。
但在官家親子出現之後,廣平郡王府難道不懼官家為了立親子為太子,将他們盡皆趕盡殺絕?隻為了給親子鋪就條坦途。
“陛下之意如何?不妨見過皇子後再決斷?”李玄沖擡了擡眼。
官家看向他,眼裡冰冷,“宿卿說得有禮,你是國家功臣,想必不會自毀至此。依朕的意思,此事須得慢慢細查。你安心呆在汴京,不必過憂。”
“可臣要盡孝道,無法留在汴京了。”
李玄沖再次跪了下來,但并未伏地,身姿挺直道:“臣母親傳信來,道思念臣,盼臣守在蜀地。所以臣請陛下,準許臣回蜀地就藩,長留母親身邊。”
官家沒有馬上答覆。
李宿卿略一沉思,也跪了下來,“忠孝為人之大事,蜀王一片孝心,陛下若肯成全,再好不過。”
他開始懷疑是否有陛下親子之事。但若沒有,為何陛下肯就此退讓?明明父親去河北西路是負皇命而去。如若有,比起李玄沖,或許還不如對上六歲小兒……他也在賭。
李玄沖氣定神閑地看着官家,“求陛下成全。”
“準許臣回蜀地。”
“攜臣王妃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