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剛開口,便有輛馬車經過,軋軋車輪聲蓋過了攤主的聲音,把一攤子人的視線都引了過去。
一輛金銅檐子的馬車入了衆人眼。
蘇定慧聽人議論起豪奢精緻,也跟着看去,趕巧車窗打開,與車裡人對視上。
“蘇大夫!”
範文君梳着個螺髻,從馬車裡探出頭來,很熱情地打着招呼。
蘇定慧指了指手臂,搖搖頭,意思讓她不要撐着窗沿用力。
“我知道,沒有使力的,我一直謹遵醫囑!”她身邊人拽了拽她,要她坐得端正些,外人看着多不像話,沒個淑女樣子。範文君哎呀了聲,趕忙對外說道,“蘇大夫,等從王府出來,我去醫館找你!”
蘇定慧還在愣神,馬車已經走遠了。
她察覺到細微的酸澀,在她刻意麻木的心上刺了幾下。
“師姐!關撲!”阿年拉了拉她的衣袖。
“哦,好的。”蘇定慧一下子收回目光,看向他,又看向攤主,繼續問起價錢。
……
蜀王府。
範文君跟了母親從側門進來,暗暗祈禱不要碰上那位表兄在家。
家裡人對她的期望她不是不知道,但她見到那位表兄便會緊張到腹痛。在她眼中,這不是家裡的表兄,而是上司的上司,能少見就少見,最好不見。
但家裡人整日想着姑母在蜀王府當家做主,便也打算将她塞進來,半點不顧她的抗議。
到了西廳,卻不見主人身影,範文君暗喜。
她母親問起侍女,“太妃在何處?”
侍女比了比座位道:“夫人别急,稍等片刻,請先用杯清茶。”
沒說太妃究竟在哪裡。
其實方才太妃本來在西廳檢閱賬簿,忽然王爺起居的古華堂來人,将太妃請了過去。
也不知什麼事,來的人神色有些匆忙。
……
數牆之隔的古華堂内,忽然傳出了女子肅聲。
“你告訴我,什麼事這麼忙,一定要挑你養病時候辦?”
侍女們覺察不對,早已悄悄退了出去,但在窗下還是聽到了太妃的聲音。
“汴京送來的。”李玄沖靠在椅上,身上披了羽紗鶴氅,臉上能看出殘留的些許病容。
但漫不經心地答,顯然沒把話放在心上。
“你别蒙我,如今我是不管事了,但眼下汴京廣平郡王府和官家那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孩子鬧得正歡,管不到這裡來!”
“太妃耳目靈敏,本王領教”,李玄沖不在意地指了指門口,“若說完了,還請太妃回去。”
“不說我親自派人去查。以前不見你整日撲在公務上,現在當個藩王當得這樣起勁,不要命了?”太妃看着他,臉色發沉,一股氣勢驚人。
“本王如此勤勉,也算是繼承父王遺志,太妃該欣慰才是。”
“你父王不會希望你是現在這個樣子!”
“原來太妃還記得父王?”李玄沖看向她,淡淡道。
他以為她早把父王忘了。畢竟從他八歲那年起,她就沒在他面前主動提起父王。甚至還……找人扮演父王。
屋裡安靜了一瞬。
太妃沒再看他,高高地昂着臉,“有些話,我不想多說,你再不好好養病,我就派人去查。沒留下繼承人之前,蜀王府不算有後,你父親……不算有後。”
她走後,地上重重地落下一支筆,墨汁四溢,髒污了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