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隻氣泡在餘舟逝的指尖破碎,粘膩的觸感令他惡心。
破碎後的殘渣竟變成了一張仿佛有生命力的薄膜,死死地扒在他的皮膚上擠出往裡面鑽去。
“嘶——”
一陣白光閃過,那張薄膜被燒了個幹淨。
這玩意不正常。
僅僅幾秒,這些氣泡就湧進了一些人的呼吸道裡。
異變突生。
“啊!!!”銳利的尖叫在整條管道中回響,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四散而開。
是那個光頭大叔。
此時,他的身體右半邊已經長滿了粉紅色的疣子,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疣子在不斷長大,破裂,噴出混着黏膩的黃色汁液的血花。
“這是什麼!”
“離他遠點好像會傳染!”
“好惡心啊!他是要死了嗎?”
“救……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他破碎的身體已不足支撐他站立,大叔在汁液中蠕動着向前,企圖尋求幫助。
他後腦勺上的義體仍在播放着聯防部的宣傳片。
“救……救……!”大叔嗓子已經被腐蝕地發不出什麼完整的音調,全屏本能在張嘴呼救,他的手搭在了距離他最近的鞋子上。
挑染男的鞋。
“啊!!滾開!離我遠點!”他顫抖地将那隻失去了生命力的手踢開。
挑染男的心髒幾乎快蹦出胸膛,滿眼的血肉模糊讓他第一次直面污染的恐怖。
「請注意,現在開始釋放小林長町案微量污染物,以輔助測試員進入測試狀态。」
「污染已經過相關處理,并無生命危險,請各位充分吸收。」
餘舟逝算是服了這群玩文字遊戲的煞筆了。
……沒生命危險,但是有其他危險對吧?
“一群見人,他們就是想讓我們死!”大胡子雇傭兵暴躁地一把扯過一旁發愣的挑染男,“你還不想想辦法,這裡就你SAN值最高!老子把你從黑戶堆裡救出來不是讓躲在後面吃幹飯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挑染男涕泗橫流,“放我走,我不要三區的身份了!”
更多更大的泡泡從通風管道中湧了出來。
“我也被傳染了!!!”
“媽媽,怎麼辦?我好痛!”
“把手砍掉!污染會擴散!”
管道淪為人間地獄。
餘舟逝意識到,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泡泡的。
“我好難受啊,山藥。”山楂扯了扯小男孩袖子,“哥哥,我會死嗎?”
“不會的,不會的!”山藥想伸手去摸小丫頭臉上的如過敏般的紅點,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時也冒出了疹子。
“站到我身後!”餘舟逝突然說。
山楂和他的哥哥立刻反應過來,躲在了餘舟逝的袍子後,簡斯的表情僅在一瞬間怪異後就馬上恢複正常,也站了過去。
一陣清冷的白光如簇簇鬼火,在空氣中自燃起來。
無數污染體在瞬間被燒得精光。
“你,你看見了嗎?”有人慌張地扯着他隊友指着餘舟逝,“那個人好像可以燒污染物……”
“躲到他身後去!”
“什麼情況?怎麼都往那邊跑?”
“你沒發現嗎?周圍全是那聯防部釋放的污染物!不小心碰到身上就完蛋了!那個人能救我們!”
“哪裡有污染物,我怎麼看不見?隻有SAN值高的人才能看得見嗎?”
周圍人群聽聞,死馬當活馬醫,紛紛跑向餘舟逝。
他本人也沒阻攔,反而加大了火力,火光瞬間形成一道火牆,将所污染死死攔在了身前。
“啧。”大胡子傭兵也想擠過去,但人太多了,注意到時,已經沒了位置。
“隻要不被碰到就可以了嗎……”大胡子喃喃自語。
倒在地上的挑染男突然感覺一道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
餘舟逝看着身後越來越多的人,突然反應過來。
自己為什麼不把火直接放在通風管道口燒?
餘舟逝:……
好蠢一人。(我說我自己)
就當他要實操時,突然聽見傳來一聲尖叫!
挑染男的背被開了一條大口子,鮮血汩汩流出,他身後,大胡子傭兵拎着一小塊沾着碎肉的骨頭。
“把他的皮扒了,我們分一分穿在自己身上。”
大胡子把骨頭随手一丢,滾到了挑染男的身邊,“不知道SAN值高的人皮穿上是不是效果更好。”
因為劇痛神志不清的挑染男瞬間清醒。
他會死的。
不行,他得逃走,去虛極身後才能……
“砰——”
還未等他起身,挑染男的頭,就被人重重地摁在了地上。
“聽說SAN值高低取決于大腦。”大胡子附在耳邊低聲細語,仿佛來自地獄的回音。
“那把腦子碾碎了塗在身上,是不是能增強抵禦的效果呢?”
!
“不……不!”
挑染男無能為力的像一隻被摁在砧闆上的魚,除了杯水車薪地抖動尾巴,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誰能來救救我……誰……
無人上前,他絕望地像再一次回到了兒時那個父母慘死的黑戶聚集地。
“噗嗤——”
大胡子機械手指直接摁進了他的後脖頸,隻要輕輕往上一翻……
“砰——”
一股焦糊味從頭頂響起,想象中瀕死的劇痛沒有傳來,挑染男微微睜開緊閉的雙眼擡頭看去。
被轟掉半邊胳膊的大胡子正癱倒在不遠處的角落,生死不明。
“你還能站起來嗎?”一隻幹淨修長的手伸到了挑染男的面前。
餘舟逝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靜的好像隻是扶起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的路人。
因為恐懼不停的呼吸此時又恢複了流暢,挑染男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隻有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這一刻,他仿佛見到了神明。
“我……”
黑暗降臨,挑染男失去了意識。
*
房間塞滿了濃到化不開的黑暗,逼仄壓抑。
像陷進了噴滿廉價香水的腐肉堆裡,鼻腔中充斥着悶熱發酵的血腥味。
但黑暗對于餘舟逝而言并不構成什麼阻礙。
——這是個六面被刷滿紅漆的房子,除了中央兩張對于成年人而言過于窄小的床外,空無一物。
唯一怪異的是,床單和被子都是黑色的。
餘舟逝雖然看不出油漆的質地,但可以确定不是血液之類的邪物。
但他現在唯一想問的是。
他師弟呢?
剛剛他正想扶起挑染男,但管道中的燈光卻瞬間熄滅,傳送帶仿佛被開了加速,直直沖向管道盡頭。
速度快到好像要穿越時空。
按理來說他們應該已經到了泡泡裡,可這裡為什麼不僅半個人影沒有,他師弟的蹤迹也在羅盤上消失了?
這是什麼新紀元陣法嗎?
“這是哪?”餘舟逝剛想問問簡斯是什麼情況,卻沒想到對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喂,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就沒必要裝了吧?”簡斯一臉你在演個什麼勁:“你應該知道前幾天是我在跟蹤你吧?”
知道什麼?餘舟逝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自爆卡車弄得猝不及防。
他高深莫測地和簡斯對視片刻,慢慢移開了目光。
他想起來了!前幾天他為了躲避機械警察把自己這個黑戶抓去收容所強制勞役,不小心幹碎了幾個無人機監控。
所以剛剛他發現有人看着他不是錯覺?
“哦?”餘舟逝故作淡定地說:“我确實知道,但我其實不是很懂,為什麼你會盯上我。”
不是索賠的不是索賠的不是索賠的不是索賠的不是索賠的……
餘道長内心慌的一批,生怕他是機械警察和無人機的債主。
“你是因為缺錢才來做這種工作嗎?”簡斯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表情怪異地反問道。
餘舟逝沒聽懂他為什麼這麼問,隻覺得他似乎話裡有話。
什麼叫這種工作?
怎麼?在這個時代道士是什麼很見不得光的工作嗎?小餘道長指指點點。
接着他就看見了自己一身破破爛爛的道袍。
餘舟逝:……
好的,我确實缺錢。
“那個……老闆,如果你需要什麼付費服務的話。”餘道長能屈能伸,“八字、風水、祭祀、驅鬼任君選擇,前三小時付款八折,還送平安符一套。”
簡斯:……
“你簡直像剛從土裡挖出來的文物。”簡斯無語扶額,“還是舊紀元的文物。”
餘舟逝:可不是嗎?這都被你發現了?
“山藥和山楂呢?”餘舟逝順嘴問道,從進來開始他就看透了這個四平米不到的小房間。
這裡除了他倆沒任何人。
不僅是山藥和山楂,剛剛排隊的所有人都不見了。
“看來那這次報名的測試員人數不太夠啊,得把小組拆開才能保證每個污染區域都有人。”
“什麼意思?”
“你報名的是測試員,聯防部最沒人權,最底層的……耗材。”簡斯想了個惡毒卻精準的用詞,“所謂的分組,不過是面上好看,更為了讓我們這群底層不太焦慮。”
“顯得好像有個隊友存活率會高一些,可實際上人數不足的時候該怎麼分配,還是聽他們的。”
“總之,他們被分到其他地方了,運氣好的話,你往外探索的時候可能會見到。”簡斯聳聳肩。
“這樣嗎。”又收獲了一個沒用的未來小知識呢。
“别再岔開話題了,我的時間有限。”簡斯歎了口氣,像是耐心耗盡,他幾步上前捏住了餘舟逝的下巴。
餘道長:?
餘道長:???
年輕人你幹嘛?!
在餘舟逝發飙前,簡斯開口:“虛極。”
“欸!”餘舟逝下意識應道。
!
可惡,自己回答太快了,氣勢沒了!不能在道德制高點指指點點了。
“别演了,開誠布公談一下不行嗎?”青年誠懇道。
“不是?我演什麼了我演?”餘道長像是走在路上被突然沖出來的男男女女抱住腿喊渣男的無辜路人。
“你幹過什麼自己不知道嗎?”簡斯挑眉。
餘舟逝:“我幹……”幹什麼了?
他話到嘴邊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真是機器人的債主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那些機器人問都沒問上來就拿槍掃射他,他那麼幹完全是自保好嗎。
好吧,如果非要賠也不是不行。
能不能分期啊……畢竟他初來乍到,身上唯一值錢的道袍都破了三個洞。
就在餘舟逝糾結要不要坦白從寬的時候,簡斯開口了。
他的聲音缱绻,卻語出驚人。
“你還想裝傻嗎?你自己做了什麼事不清楚嗎?我是邊境科技的人,總部下了通知,現在外面到處都在找你,接到通知的人的任務都一樣。”
“殺了你。”他貼在青年耳邊,像情人間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