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淨聽得聚精會神,舀粥的手都停下了,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王瑤笑眯眯道:“然後全山的人都死啦。”
桑淨:“……”
這是什麼品種的黑月光。
少年本人倒捧着臉,眼裡全是崇敬。
*
第二日,剛巧趕上匪首大赦,煮湯全寨分發,兩腳羊與看門狗都能分一口湯。藥往大鍋裡一撒,誰也沒跑掉。
滿山寨,屍橫遍野。
有些皮膚上鼓起熟悉的紅疹子。
思及少年所言,王二狗忍着強烈的腹痛将所有屍體焚毀幹淨,是夜返回亂葬崗。
少年仍在原處。
他站在澤水邊,昂首眺望星辰,宛如夜空般的黑眸仿佛亦包含宇宙洪荒、蒼涼萬物。
“還敢來?”
“您說在此處等我。”
王二狗捂着肚子,渾身冒冷汗,彎下膝蓋緩緩跪下:“我已無處可去,請公子收下我吧。我願為公子做任何事,成為您最忠誠的奴仆。”
少年收回遠眺的視線,偏頭望來。
掃過他壓在枯葉上的膝蓋,他斂眸,向前邁入一隻木船。
“上來。”
二狗立刻爬起來奔跑。
來到船前,他遲疑地看看身上的破爛衣裳,努力拍掉小腿粘上的枯葉與泥土,才小心翼翼上去。
咕嘟,竹竿入水。
一葉扁舟劃開水面,順着水流穿梭于黑魆魆的蘆葦蕩與繁星之下。少年白衣蹁跹立于船頭,是此處最為明亮的存在。
王二狗縮在船尾,強忍疼痛與深刻的疲憊,努力睜眼盯着前方的背影。
“叫什麼名字?”
忍不住耷拉的眼皮猛然睜開,小孩挪動身子:“王二狗。”
許是為了盡量保持清醒,他迎着夜風,緩緩解釋名字的由來:“我亦生于災年,母親難産而亡,我躲過一劫。三年後父親同人易子,他領了那人回家,我被另一人帶走。砍柴的刀很長……很利……”
船尾的聲音漸弱漸無。
船依然破水前進,順着水霧朦胧的蘆葦蕩,彙入河流。
王二狗再醒來時,日光晃眼,他依然躺在小船裡。
白日裡的船看起來比昨夜更破爛,青黑朽敗,長滿青苔。随着人的動作在水中晃悠。
他轉頭四處搜尋。
沿着船身方向,望見正在岸邊往樹上綁纜繩的少年,二狗的心蓦然放松下來。
“我名喚聞人卯。”少年自我介紹。
系緊攬繩,他拍拍手上的樹屑,站在船頭前注視他道:“二狗不好聽,你改個名,喚瑤可好?”
“好好好。”
王二狗大字不識,叫啥都好。
聞人卯颔首,見其仍傻愣愣坐在破船裡,他伸出左手:“出來,船要漏了。”
改名王瑤的小孩看着伸向自己的手,緊張地捏住衣擺。他将髒黑粗糙的爪子偷偷擦了好幾遍,才鼓起勇氣握上去。
将人拉上岸,聞人卯立即十分從心地蹲到旁邊開始洗手,冷清的黑眸瞥向旁邊呆愣的小孩。
王瑤心領神會,蹲到旁邊開始清理自己。
沒一會兒耳邊有咕噜聲,他好奇望向聲源,發現船中央果然漏了個大洞,往上冒水。
王瑤震驚。
公子,料事如神。
旁邊少年甩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眺望面前廣闊的河流,淡然道:“待會兒你随我入錦城,去參加聯盟的弟子入門考核。”
王瑤反應不及:“啊?”
聞人卯漠然垂眸。
“不用懷疑,你能活下來便是資質。瑤乃美玉,你此後定然會有所作為。”
王瑤不懂這些話,隻知道都是好詞,公子在誇他,便高興地揚起笑臉,笑眸中透出些許孩童的天真。
“走。”
白衣少年轉身走向落葉林。
王瑤随便擦擦臉上的水珠,連忙跟上,靠近時聽見人對他說:“以後多笑,可轉運。”
*
酒樓的包廂内,已長成大人模樣的王瑤笑眼彎成月牙,兩根食指點在揚起的嘴角:“這三年我謹遵公子教誨,一點兒懶也沒偷。瞧,嘴角都往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