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護母親,蘇慕将秋桑的屍體埋在了秋家後山的槐樹林盡頭,湖畔的大青石下。
她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晚的槐花開得特别燦爛,白色的花朵在夜色裡散發着陣陣的幽香。
失去了秋桑,每當空無一人的深夜,蘇慕的心就陣陣抽痛。即使她握緊雙手,那骨頭裡散發出的疼痛依舊無可抑制。
蘇慕像是瘋了一樣将自己關在屋子裡,尋找各種秘術。如果說秋桑曾經可以因為秘術留得一魂,那她為什麼不能找到秘術找回秋桑消散的魂魄?
這個信念是支持着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無數個日夜,無數個黎明。直到一張泛着黃色的紙張落入眼底,蘇慕那早已經枯死的心才又開始跳動起來。
秘術記載:飼養食血鬼,可聚死者之魂。以近親用氣血為食,屍身為媒,抹去飼養者之記憶替入鬼者生前之記憶,耗費一年時間。功成,飼養者必精血耗盡,雙目刺紅,化生為生魂,漸消散于天地。
以己之命,換她之生。蘇慕甘之如饴。在秋桑離開後,她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槐樹林的小槐,正是蘇慕養的鬼,以秋桑之屍魂養育而成的鬼。新養出的食血鬼,沒有生前的記憶,一切全憑着本能活動。
蘇慕的養鬼很成功,她和母親的存在讓善良的村民不疑有他,将她們當成真的秋桑母女對待。
若不是那一晚,母親清醒過來,撞破了食血鬼秋桑的存在,一切都還維持着原狀。
糾纏中,母親不慎失足摔在屋檐下的石頭上,過世了。而蘇慕則因為母親的死,想起了養鬼的一切。
為了不讓養鬼失敗,蘇慕葬了母親後,強行再度封存了自己的記憶,僞造了母親離家的表象。
隻是她并不知道,在她母親撞破她養鬼前,早已發了信息給秋木槿,讓她前來找真正的秋桑,阻止女兒養鬼。
生活在秋宅的母親,她看到唯一的女兒養鬼,她是後悔的。不然她就不會潛意識的疊紙鶴,希望贖罪。
可惜,很多的錯,一錯就無法回頭。
撕心裂肺的痛在心底蔓延,蘇慕記憶起了所有。
擡起頭來,蘇慕定定地凝望着眼前的人兒,似是癡了。
隻有失去過,才知道擁有的珍惜。
“你,要殺我?你是恢複了記憶,還是因為我的血?”蘇慕問,心底是隐約的期盼。
秋桑沒有回答,搭在蘇慕頸部陷入肉裡的指尖又深了幾分。
血從蘇慕沿着她白皙的頸部滴落,妖豔的像是夜色裡綻放的洋槐花的花蕾。
“那晚,我昏迷的晚上,是你在照顧我。”蘇慕笑着握住秋桑放在她頸部的手腕,“如果你早就想起過往,為什麼等到今天才動手?”
是不敢,不忍,還是不願?
蘇慕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
搭在蘇慕頸部的手緩緩落下微微顫抖,秋桑的眼底似掙紮,又似迷茫。
蘇慕癡癡地凝望着秋桑,伸出手想要撫摸那張熟悉的臉頰。然瞧見她迷茫的眼神後,終是歎息一聲,手垂落下來。
執着于答案,不過是她的癡念。
不舍地再看一眼秋桑,蘇慕的手忽然擡起,右手手指沒有遲疑地插入自己的雙目中。
一對紅色的眼球安靜地躺在蘇慕的手心。
“最近,你是不是老頭疼?吃了它,喝我的血。這樣你就會沒事了。然後,你就可以一直一直玩你喜歡的捉迷藏的遊戲了。”蘇慕淡淡的笑着,将手心中的紅色遞到秋桑的眼前。
食血鬼,無法抗拒飼主血肉的誘惑。
秋桑,作為一隻不完整的食血鬼,她,無法抗拒本能的誘惑。
……
雨,已經停歇。月兒彎彎爬上了枝頭。
秋桑,從嗜血迷失的本性中恢複過來,她成為了一隻完整的食血鬼。因為飼主生前用全部的精血灌養,她成為了一隻再也不用食血為生的鬼。除了不能在日光下活動,她于常人無異。
蘇慕房間的桌上留着一張紙條,白色的紙張上是蘇慕灑脫飛揚的字迹:
我,喜歡你。
無論你是秋桑,還是小槐……
即使失去記憶,我還是再一次愛上了你。
桑,你相信緣分嗎?
我是相信的。
所以,我們來捉迷藏,
這次換你當鬼,
來找我,好嗎?
啊……尖利的聲音從秋宅大院裡傳來,像是哭,又像是笑。
秋桑趴在秋家大宅的廊檐下痛苦的嘔吐着,似乎想要将那還殘留在咽喉處的血腥的味道吐出。然而作為一隻鬼,她在再也不用進食的同時,也同時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
黎明時分,秋桑,哭着笑着,沖進了後山的槐樹林,消失不見。
蘇木槿第二天醒來,她腦海中完全想不起她到秋宅發生了什麼。蘇慕,在死前消除了她到秋宅後的所有記憶。
第二天的報紙上,蘇木槿看到了最新的新聞:槐山村後山,遲遲未開的槐花,今天突綻放出花朵,如同火焰般豔麗的大紅色的槐花。當地的老人們,想起了流傳下來古老的歌謠:
山槐啊,山槐啊,
山槐冒出了花骨朵兒,
你聽啊,你聽啊,
月兒彎彎在低吟輕唱:
一朵朵的槐花月下舞,
白色的花兒變成了紅,
妖豔的紅色染透了天,
快逃吧,快逃吧,
莫回頭,莫回頭,
槐花鬼,出來了……
報紙從蘇木槿手心滑落,她詫然回頭,映入眼底的是放置在秋宅房檐下的小小玻璃瓶,瓶子裡的一枝山槐花開得正豔,紅色的花朵嬌豔欲滴。
(全文完)
後記:
秘術記載:食血鬼,鬼之王者也。若吸收天地精華,每日以其自身精血一半,飼之于山槐。若山槐花開紅色,則可以紅色山槐之花滋養飼主之魂,百年方可為成。然,食鬼者此舉乃逆天之行,需每日受紅蓮之火焚身,新魂孕成之日方解受刑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