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找錯了目标,辦錯了事。
那個不知是昏死過去還是正在裝睡的女人,分明已經毫無行動能力的丢在一邊,可是所有人卻還都不時掃過那個月白色的身影,他們甚至把唯一一塊皮毛長毯鋪在她身下。不是為了隔絕泥土中的潮氣,他清楚地聽到,一路扛着她的同伴,總是面不改色徒手拔骨拆肉的壯漢下巴一擡:“這地方不平坦啊,得找個東西墊一墊。”
你個五大三粗的,說要把她吃了墊一墊肚子我還信,這會兒在這裡裝什麼老爺呢。可不知道怎麼回事,話到嘴邊,就成了點頭應允。于是那塊隻有他們“辦了大事”慶祝的時候才會被拿出來使上幾杯酒功夫的毯子,就這麼鋪在營地邊緣的樹蔭下了。
無論是什麼物種,對于陌生的強大族群都懷有天然的敬畏。他們是走南闖北的盜賊,對于威脅的感知要比普通人類更加敏銳,尤其是隊伍裡的小醫生。有好幾次,都是靠他的直覺,他們避開了這片森林裡相當危險的掠食者。那些其貌不揚的生物或大或小,但一個不留神,酸霧與毒液都能讓他們遭點小罪。
對于龍類,他們是從來敬而遠之的,這種究極古老又神秘的生物,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能與之抗衡。他們從來集中在阿斯加德境内活動,君主哈迪達斯深居簡出。見識過暴怒的格蘭德爾後,杜克一直認為,整個弗拉瑞大陸都該慶幸這一點。
傳說格蘭德爾是戰敗後被哈迪達斯驅逐到金倫加的,可想而知後者擁有何等偉岸的力量。
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注視着女人的齊格弗裡德,如果不是這個目的不明的男人,他們不會有這樣的膽量與手段。
不對,他的目的其實很明确,倒不如說因為太明确,所以使人禁不住想去相信。
不過不管怎麼說,今天的運氣也太好了一點。
他們本打算在烏拉諾斯再潛伏一陣子,摸清周遭龍類的動線,用射網抓一隻兩足龍就可以,但誰能想到,竟然會有六翼龍出現在那裡。而且看那隻龍對這個女人俯首稱臣的樣子,她的地位隻會更加尊貴。唯一讓人想不明白的是,她怎麼一點反抗都沒有,有那麼強悍的本體,卻甚至懶得掙紮。
事出無常必有妖。
這些問題不搞清楚,她的存在就是隐患。
但他們也不可能在這裡久留,由六翼龍作陪,她的身份必定高不可攀,丢了這樣的族人,哈迪達斯不可能視而不見。
然而齊格弗裡德要的是龍之心,想到這裡,杜克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偷竊這種東西,如果被發現了,大概要被老龍王嚼碎吞下去吧。畢竟誰都知道,沒了龍之心,高高在上的龍類,也就失去了魔力與強悍的體魄,也失去了繭化複蘇的能力。
怎麼會有龍,願意為了人類堕入塵土。
所以,齊格弗裡德才要用這種方式,還亮出了鲛髓索。這種用鲛人脊髓織成的繩網,有着極為特别的延展性,無論是壯碩如山巒般的龍形還是袅娜娉婷的玲珑女人,隻要被纏住,就絕對無法逃脫。而且越是掙紮,隻會越發鎖死。隻有澆上海水,才能令其松弛。
但這裡是烏拉諾斯山脈密林深處,上哪去找海水呢。女人的肌膚上滿是交錯的紅痕,像吸食血液的遊蛇,爬上她的喉嚨與臉頰。
“她太虛弱了。”齊格弗裡德說着,忽然起身湊近了她。
“你幹什麼?”杜克不由得挺身,無數道視線聚集過來,衆人都是眉頭緊鎖。
“怎麼?”齊格弗裡德回過頭,挑眉。“可憐她了?咳咳……容我提醒一下,杜克先生,以她的力量,就算是現在這個奄奄一息的樣子,隻要恢複自由,也能輕而易舉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不過我真沒想到,你還是那種……怎麼說的來着……啊,盜亦有道的人呐?”
年輕人輕佻譏诮的笑容中,杜克哼出一口氣。
“想多了,怕你言而無信而已。”
“那樣的話,你現在已經找不到我了。”齊格弗裡德指了指地面,表情無辜起來。“哦對了,還有這個,手感不錯。”
說完,他又圍着女人打起了轉。落葉在硬底長靴下粉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有好幾次,那雙铮亮的靴尖,堪堪從對方的發梢肩頭擦過,帶起的無形氣流讓杜克覺得,他像是在用餐刀分割獸肉。
就連自己也成了餐桌邊的一位客人。
“老大……真要把她……”夥伴之一咽咽口水,後面的話也跟着一起全吞了下去。
“……”
杜克沒說話,醫生也湊上來。
“要我說呢,不僅是心髒,龍鱗,龍骨,龍血,都是珍貴的煉金材料。我們那邊的傳說是,隻要在龍血中浸泡的足夠久,忍受住龍血的毒性僥幸活下來的人,渾身都會變得和龍類一樣堅不可摧。龍骨和龍鱗就不必說了,就算是同為龍類,他們也經常吞噬族人的骸骨,可想而知裡面蘊含多少力量……還有這個龍鱗呀,把它們磨成粉……哦當然,得有趁手的工具——然後再……”
“吞噬同族!”夥伴們開始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