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喘息聲從稍遠處傳來,緊接着是風搖動樹葉的聲音,沙沙作響,卻來自腳下。那不是什麼惬意的風拂林稍,那是鱗片與枯葉摩擦的聲音。是那條黑蛇,它又回來了。
齊格弗裡德斂眉,下意識摸上刀鞘。
“緊張什麼?大英雄齊格弗裡德,也有害怕的時候麼?”
他又一愣,下意識朝女人看去,準确的說,是她的背後,聲音正是從她剛剛起身的地方發出,四面八方将這片小小的營地包圍。
他們睡夢中依靠的不是什麼粗壯的樹幹,根本就是那條蛇漆黑的身體。
在自己昏過去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驚世駭俗的大事,能夠讓這隻暴戾的兇獸俯首稱臣。
看得出其他人仍然心有餘悸,除自己外,蘇醒過來的男人們都默默移動到了女人的另一側。即使僅僅感受到那股森涼的氣息,某些使人毛骨悚然的不适感也會沿着脊髓一路向上,正像是攀附在他們背後的毒蛇,稍不留神,就會喪命蛇口。
但她撫摸着黑蛇的眼簾,面上仍是和煦的笑容。半人高的蛇眼緩緩開合,素白小巧的手,與鱗甲起伏的猙獰蛇面搭配起來,有種突兀的詭異感。
“它就一點都不害怕你們。”
杜克隻能讪笑,心說它當然不害怕我們,它要是條一腳就能踩死的毛毛蟲,我們也不害怕,但關鍵是,我們才是毛毛蟲啊。
“所以,你們是朋友?是你讓他來找你的麼?”
杜克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他們或許是毛毛蟲,但齊格弗裡德卻不是,大概,可以算作半個捕蛇人?想到對方帶着橫貫身體的舊傷浴血奮戰的身姿,他就不禁對其肅然起敬。能和這樣的人同行,實在是莫大的榮耀了。
“朋友?算不上,我們剛剛認識……”女人彈了彈黑蛇的犄角。“聽到了嗎,回家了可别和爸爸媽媽炫耀溜出來之後遇到了我們……”她的聲音低沉下去。“他們說不定會覺得輸給了人類,很丢人,之類的……”
“哪裡丢人啊!我們老大很強的!!”
她的視線飄過來,杜克還是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總盯着女人的一舉一動,發聲的人更加義憤填膺了。
“老大你争氣一點啊!”
“啊……抱歉抱歉。”
“老大……”
自從他們醒來,看到杜克這副神志不清的模樣,恨鐵不成鋼的氣氛就逐漸蔓延開來。他們英武果斷的領頭人簡直像是被抽取了魂魄一樣,如果不是女人稍微有些特别的人格魅力,揭竿而起也不是不可能。
别的不說,她扭着腰跳起舞來的樣子還真夠勁,而且昨晚那一幕,更加夠勁。躍下雲頭的那道光,将妖獸釘在腳下,如通天的霹靂,鎮壓祛除一切邪惡與污穢。
“剛剛認識?”齊格弗裡德抱臂,挑眉打量形容親近的兩者,目光像他的佩刀一樣鋒利。“看起來不像是這樣。”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生出氣勢如虹的笃定來,不容有任何的掩飾與欺騙。
但他們其實都清楚,龍類不會欺騙,哪怕面對的是以狡猾著稱的人類,杜克更為确信。就算已經明晰他們的真實意圖,她不一樣還是不顧自己的傷勢,仗義執手。每每回想不久前,在格蘭德爾之眼的力量中,重生的雙腿,那些交錯的筋腱血管,還有骨骼生長時發出的咯吱聲,都使他無比動容。
他想,自己或許真的會為她感到痛苦。
“英雄!我的英雄呢!”醫生從睡夢中驚醒,第一個跳起來挂在齊格弗裡德身上。“我們分别的時間太久,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的英雄。沒有你在身邊,我好怕,好寂寞……嗚嗚,不要推開我……”他隻用了半句話,就把鋒銳的氣息完全打亂。四肢并用的纏上去,表情癡迷。
齊格弗裡德不得不伸手攬住這個瘦弱的男人,他還沒忘記對方的傷情,這種勉強,使得他嚴肅的表情稍稍崩裂,剛剛的意氣,也瞬間消散幹淨。
她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莫測,似笑非笑看着兩人。
“好嫉妒哦,我還以為你會一直都隻對我這樣呢……”
男人們都有些發愣,這還是第一次,她明确的表現出了不滿,從前哪怕是有那麼幾次,他們或輕或重的撚着她的身體,眼角眉梢跳蕩露骨的情意,她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因為他們都清楚,無論從哪方面,他們都傷害不了她。
她無所畏懼,自然沒有沖突。與其說是對他們的照顧,不如說,她根本不屑與人類發生沖突。
這樣的生物,難道會被虛無缥缈的情感牽絆,這太荒謬了。
“啊,我我我……”
這話顯然打了醫生一個措手不及,他依舊纏在齊格弗裡德身上,僵持之下,顯得有些呆愣。
“你轉移話題的水平,真夠差的。”齊格弗裡德把醫生放在他們背後簡陋的床鋪上,這樣一來,他總算拾回了一些淩厲感,如果忽略醫生仍然牽着他的衣角的話。
幽怨的氛圍立即煙消雲散,因為她又緩和了臉色,似乎是被人類的話語逗笑了一般。
“好吧,我隻是覺得你們很有趣。明明已經害怕得不得了了,還這麼不依不饒的。我如果發起脾氣來,你們就要吃點苦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