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沒想到你還有兩幅面孔!!你謊話連篇!你寡廉鮮恥!你!你你你簡直是……你這個壞龍!不對!你怎麼還敢自稱為龍!”醫生跳腳,指着她的鼻子怒罵:“我們真是瞎了眼!不對,是你陰險狡詐!你這個笑裡藏刀的撒謊精,真不知道你怎麼睡得着覺,還笑得出來?!這種臉皮比鱗片還厚的東西,我早該給你好好灌一壺藥,然後把你……”
他說不出話來,因為哈迪達斯的目光終于從懷抱中的魔女落在他身上,瞳孔稍顫,便一同讓其他人噤聲。
“你的族人都會為你感到羞恥!”齊格弗裡德咬着牙,他很想與杜克交換眼神,但對方根本沒有那個意思,顯然已經打算甩手抽身。自己不同,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族人?”她呵呵笑起來:“我可沒說過我是龍,哪裡來的族人。看看我的哈迪達斯,看看他像是為我感到羞恥的樣子麼?诶呀怎麼辦,他喜歡得不得了呢~”
“你!”
所有的矛盾在稍微茅塞頓開的同時,又催生出了無數其他矛盾。
那些迅速恢複的傷痕,蠱惑人心的眼神,克敵制勝的力量,無視種族差别的相交,她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為何不被束縛一切的枷鎖束縛,為何得到這樣的忍讓禮遇。她明明已經蒙住了雙眼,為什麼他還是會被蒙騙。
“哼,讓你解開繩子你都不答應,還要我出賣我的朋友,呸!”女人在龍王肩頭蹭了蹭,仿佛抱着自己毛絨玩具的小姑娘。“我隻說帶你去找龍之心,又沒說幫你得到。”
這解釋太過合理,合理的讓人氣急敗壞。
“你背叛了你的種族……”依附強者生存的人類并不少見,但見多識廣如杜克,也沒有遇到過依附龍族的生物。後者自持神使的身份,長年累月的獨行險道,不屑于與任何種族同流。“抛棄原本的身份,對你這種人來說,還真是來得容易。”
看來連這樣的種族,也會因為某些因素破例。
“别擅自給我安排一些奇怪的身份了。”哈迪達斯上前一步,聽話的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周圍其他龍類居然也是見怪不怪,這讓她不禁好奇這期間都發生了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你和這件事沒有關系,現在溜走還來得及哦~至于你……”她的目光轉向眼神陰郁的齊格弗裡德,後者的薄汗濕了衣領,顯然是在硬撐。于是隻是笑了笑,換來男人冷哼。
“她說的對,你們和這件事沒關系。鲛髓索是我的,整件事也是我的主意。”齊格弗裡德明白,杜克這種在各方勢力間遊蕩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和自己的隊伍,他不顧傷勢與黑蛇搏鬥,放在這些人心裡,沒有人會棄他于不顧。他越是想要一己承擔,就越是有可能和這支隊伍共擔風險。他沒有那麼高尚,但這種心理博弈也并不低劣。“悉聽尊便,但,我隻願你餘生不被愧疚與悔恨折磨。”
“呵呵,你想道德綁架我?啊呀真是可惜了,我沒有道德。”
在場人類與龍類都沒能完全領會這句話的含義,從喜悅中回神的哈迪達斯一頭霧水,齊格弗裡德倒是從語氣中大概聽懂了她的不屑。
“也對,你這種遊蕩在各族之間的小人,或者說孤魂野鬼,确實不能對你有什麼期待。”齊格弗裡德睥睨四野冷峻的目光,繃緊肌肉,襯衣上綻開星星點點的鮮紅花瓣。“一路上也被我折磨的夠久了吧,怎麼?還不報仇雪恨,難道是受奴役慣了,還等着奴隸主的允許麼?”
杜克退後半步,看似與他拉開了距離,但隊伍裡的其他人很清楚,齊格弗裡德能夠使用魔力駕馭風元素,在速度方面有極高的天賦,他的任何攻擊與防守都是在開闊的地帶更加好施展,因此極有默契的為他留出餘地。醫生默數一番自己的藥劑,開始計劃逃亡時散下毒霧的路線範圍。
潮一時沒說話,男人顯然氣急了,簡直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也虧了他還算有教養,換了杜克那裡的其他人,自己恐怕要被七嘴八舌的污言穢語吵得腦仁疼。這還是多虧了善解人意的哈迪達斯,一段時間不見,他大概發生了某種巨變,變得驟然溫柔起來,還抱着自己不撒手,真讓人心神動搖。
她從此前沒有認真觀察過的石柱上輕易獲悉了龍族漫長的曆史,雖然隻是值得銘刻的大事記,并非史文全貌,但也足以理清這個種族抗争與妥協的始末。
尤其是,眼前這位長古君王,他總以“孤”來自稱,也十分合理,畢竟他所有的将士子民,幾乎都在與莫昂斯特的戰役中隕滅。而新誕的龍類,無一真正理解他們的君王,他誓死捍衛種族尊嚴與驕傲,最後的踐行者。
也是獨行者。
他将締結為魔女神使的象征“赫爾”與烏洛波洛斯的牙齒交換,作為放下仇怨的信物。将戰争的始源與終末從史文中删去,留下語焉不詳的文字,厮殺與憤懑都藏進石刻的裂紋中。但他卻無法放下仇怨,因為作為唯一的遺孤,他的放下,意味着曆史中怒吼抗争着,向一切膽敢動搖故土的敵人宣戰,撕咬着仇敵的喉嚨一同赴死的同族真正的隕滅,意味着那整個不朽國度的消亡。
在寒夜的月下,陵墓一般的殿宇中難免的孤君,咀嚼仇恨,怒火将整片國土炙烤的火熱。經年累月等待着,等待着屬于他的神明降臨,帶領他以敵國的血,告慰盤旋這片焦土千百年不肯安息的亡靈。
他等來了自己。
這麼一想,此前的所有别扭都變得順理成章。如果滿心期待着降臨的神明,對其理應治世的國度毫無興趣,子民自然會倍感沮喪,因為被所愛戴着的神抛棄,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