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伊科蘇仍然靜坐眼鼻觀心，她早習慣在李曌的叫罵聲中專注自己的演算工作。潮也早把他的性格拿捏住，踩在他即将爆發的底線處玩弄就像是技藝高超的芭蕾舞者在萬丈懸崖邊緣起舞，越是逼近臨界，越是能帶來極大的心裡快慰。隻有晖正兒八經的擔心李曌氣壞身體，許久不見，他的脾氣又變得暴躁了很多。

李曌可不管他們這些彎彎繞繞，他直來直往也心境單純，用系統性的語言來描述的話，是個單線程的暴力機器。對待做菜和對待科研是一個态度，将所有資源投入跳躍世界的研究，成績斐然，将一腔怒火發洩到鍋碗瓢盆間，那就是量大管飽。

潮想吃糖醋排骨，不一會兒，盆裝的糖醋排骨就摔在桌上，他随手配了一碟魚香肉絲和常見常新的番茄炒蛋，女人眉開眼笑，又是成筐的好話往他身上堆。

“閉嘴吃飯，吵死了。”

他給晖額外端了一小碗清湯細面才坐下，接着舀了一勺番茄炒蛋放在湯面裡，算是澆頭，紅黃白間雜的顔色，看着喜慶的很。

晖看見這種要使用複雜餐具的食物就頭疼，雖然也對潮和摯友李明明默契的用一樣的兩根棍吃飯頗有微詞，但讓他來學卻是強人所難，再加上年年如此心裡早有厭倦，因此馬上就把碗推到潮面前去。

“幹什麼？”

李曌一個眼神掃過來，晖立即不敢動了。

潮眼饞那碗面半天，嗔怪的瞧了一眼陰沉的李曌，清清嗓子。

“怎麼了嘛，晖不想吃嘛，你怎麼能把你的喜好強加在他身上呢？而且這麼兇幹嘛？”但是小朋友是不能過度溺愛的，她牽起晖的手，柔聲細語的安慰。“晖晖我們吃一口吧，你看李曌叔叔這麼用心對不對，我和你說，這個東西做起來可麻煩啦，要加水揉好久，才能拉成絲呢。你吃一些，吃不了的話，我再幫你……”

“你少來沾邊！”自己遲早被這個女人氣死，李曌啪地一聲放下筷子，隻差掀桌而起：“他今天過生日，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搶壽星的長壽面，你要不要臉！”

潮委屈的眼淚汪汪：“我又不知道，而且誰過生日就吃這麼幾個菜呀。過生日，那怎麼也得……”眼神在桌面上打過圈，抿了抿嘴：“一桌生日宴，兩個冷碟，六個熱碟，四素四葷，一道甜湯，一道慢炖，一道點心，這是最基本的，長壽面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要是沒有這些，還慶什麼生日，索性随便吃吃好了。”

“叫花子還嫌飯馊，真是給你臉了。”李曌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裡，聽得無聊，幹脆開始挖鼻孔，潮細聲細氣說了一大通講究，他拾起筷子大快朵頤：“愛吃不吃。”

“怎麼辦呀晖晖，他拿我們當叫花子呀～”潮伏在晖的肩頭，做嘤嘤哭泣狀。

李曌拍桌怒吼：“你個狗貨少挑撥離間！”

“晖晖，他還罵我，我明明是為了你～”潮渾身一顫，幾乎躲進了晖的懷裡。

“操他媽的我今天不收拾你這個害人精，我他媽李曌倆字倒過來寫！”

這下可憐了晖，倆人話裡的各個名詞含義都是一知半解，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安撫了怒發沖冠的李曌又得顧及撒嬌妖娆的潮，剛剛成年經曆這些磨難，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唯有佛伊科蘇熟練的使用着筷子，一邊被迫觀賞家庭倫理劇，一邊把酥爛軟糯的排骨一掃而空，周身隐約的沙沙聲越發密集，可想而知這些天來她的模型發生了多麼驚天動地的變化，取得的成果必定是多不勝數。

“别吵了，你們别吵了。我乖乖吃面就好了，每年都會吃的，我照做就是了。明明你别生氣了，你看把潮大人都吓壞了。”晖一邊用身子把兩個人隔開，一邊攬住潮，輕輕的撫着她的臉，給她擦眼淚。“诶？怎麼是幹的？”

“我真服了你了！多大的人了，跟個小孩子一樣這麼好騙！蠢死你算了！！！”李曌氣得幾乎要内出血，潮還躲在晖背後竊笑，在他眼裡簡直跟葫蘆娃裡的蛇精一樣可恨。

“因為有晖在嘛，我當然不會難過啦。”潮心滿意足的和晖分了一碗面，月牙似的一雙眼睛看得晖整顆心都化成了月下的一灣湖水，别說一碗面，估計叫他當場把國子的身份丢棄了他都心甘情願。“李曌叔叔不給你好好過生日，我來給你過。在我們那裡，過生日的壽星都要許願，你也許一個，我來幫你實現。”

“真的？”正在和筷子打架的晖擡起頭，亮晶晶的眼神燦若星辰：“隻要許了願望，就能實現嗎！”

“有佛伊科蘇在，有李明明在，怎麼會有實現不了的願望呢，你不相信他們麼，他們那麼厲害，和他們在一起，晖不覺得，什麼困難我們都能解決麼。”

“你帶入了連你也無法預計取值範圍的參數。”佛伊科蘇不置可否。

“事兒給我們辦，功勞給你領，你咋那麼有臉呢？”李曌氣急敗壞的扒拉着剩下的魚香肉絲，也沒在意佛伊科蘇剛剛的趁虛而入。

潮眨眨眼睛：“因為我相信你們呀。”

“……”

“哼。”

晖卻搖搖頭，把筷子并齊放在筷托上，斂眉正色，握起晖的手。

“但是我要許的願望，和明明，和睿智魔女大人都無關。潮大人，是隻有你才能實現的願望。”

她輕易就能猜出夥伴的心思，他在她面前，從來都心境澄明。

“我許願明天也能見到您。”

李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恨鐵不成鋼道：“服了，你的智力水平是不是逆生長了？”

“晖……”

他們不理解，可是潮不會不理解，有太多次，隻是過去一個夜晚，他們卻不得不分别許久，甚至不知道是否還會再次相遇。即使這段時間來他們朝夕相處同出同卧，但她知道，在晖看來被自己抛棄的那些時間不會消失，那些時間中的失落擔憂與自我懷疑，都還需要更親密漫長的陪伴來修複。

“我許願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之後的每一個明天都能和您相見，這是隻有您才能實現的願望。”在她朦胧泛紅的目光裡，青年的笑容愈發燦爛了。“您會為我實現麼？”

定定注視了一會兒那雙濃藍的剔透雙眼，她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

他們打算完成的事，晖并非不清楚。完成之後，他們何去何從，他們之間的關系如何定論，卻尚不明晰。

這一次，她不敢給出承諾。

“咳咳咳咳咳！”

李曌用上十足的力氣猛烈清嗓，她正投去道謝的目光，卻聽到久未出現在意識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