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本以為他隻不過抹不開面承認,可沒想到,靜坐着觀察他們的佛伊科蘇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
再仔細感受一番阿卡尼斯上留存的氣息,她有些難以置信,瞳孔都稍稍放大了。
不會有錯,把一顆裝飾性寶石打造成小小随身包裹的,竟然是看似永遠遊離于他們這幾段關系之外的佛伊科蘇。
“……”
“你會需要。”
她還不知道說些什麼,佛伊科蘇反而率先解釋,坦蕩的令她赧然。
哪裡是什麼“會需要”哇,她一直都很需要,一直都很需要有這樣的夥伴在身邊。
以及,在檢查空間時,還有更令人動容的留存。
晖的手記。
此時不斷成長的使魔早已經把她的手牽起,放在自己臉頰旁,親昵的輕蹭。正是一匹神馬依偎在将領身邊,他們曾彼此分離,也曾相依為命,足迹遍布半塊大陸,還将延伸向更遠的地方,浪迹天涯或是征戰沙場。
她越來越清楚的知道他在想什麼,越是了解,就越是信任。甚至不必再去确認,想要相伴,想要親密無間,甚至想要永遠的融為一體,這種思緒有多麼濃烈,彼此之間的依賴就有多麼深刻。
“正經小孩,誰寫日記。”
李曌嘟嘟囔囔的走開了,破天荒的,佛伊科蘇一直跟着他,直到眼光燦爛的田野裡。
草莓田散發着醉人的香氣。
“它們也可以用來釀酒麼?”
“釀酒?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跟那女人一樣,這可不像你。别告訴我你是在跟我道歉,佛伊科蘇。”
李曌随手抄起涼棚下的園藝剪向田地走去,小機械使魔亦步亦趨,頂着镂空的金屬掐絲水果籃跟在他身邊。
“我并不認為我需要道歉。”佛伊科蘇絲毫不覺得尴尬,她就在李曌背後,他們剛剛所在的涼棚裡坐下。
這座庭院裡的任何地方,都有為她準備的座椅。
“等到我們回來,或許應該有一些在慶祝場合助興的東西。”
李曌動作一頓,咔嚓一聲剪下一串并蒂草莓。
“你應該多看看我做的筆記,釀酒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弄出來的,麻煩得很。”
“那麼讓他留下來協助你。”
“……添亂還差不多。”
李曌白了一眼搖搖晃晃的機械使魔,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贊成,我贊成,我要添亂,我在添亂。”使魔雀躍不已,金屬面容更顯俊彩神飛。
“唉,到底要不要我幫他把語言模塊裝好,不就是幾條線路的問題。老這麼說話,我快煩死了。”
“不需要了。”佛伊科蘇閉上眼仰頭靠在椅背上,她很少這麼放松,很少把自己像這樣從繁雜的運算中解脫出來。“這樣才是正确無誤的。”
于是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流雲與風在他們之間流淌,如一條永不停息的河流,沖擊他們的身體,于是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彼此的身影模糊不清。
但是。
他們之間始終隻有一條河流,而在瓦爾納,他們也始終隻不過相隔咫尺之遙。
不知過了多久,
“這是你已經計算好的結果麼?”
原來他并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此刻如此靜谧,象征計算的摩擦聲詭異的消失了。
佛伊科蘇依舊閉着眼睛,她很清楚,不僅僅是此刻,不僅僅是她,很快,她們都将永遠解脫。
“是的,準确無誤。”
李曌沒有再次發問,而是繼續挑選草莓。
他是幹農活兒的好手,很輕易就能分辨出哪些草莓甜美潤口,哪些草莓酸澀難以下咽。以往,他會将那些不好入口的草莓打碎制成果醬,根據晖的安排,托菲爾轉交給分散各地的“朋友”。但這一次,他下意識留出了不少。
用來釀酒的話,酸甜需要均衡才行。晖喝不出好壞,但他一點也不想聽到那個女人的喋喋不休地說教。
總是在佛伊科蘇面前,顯得自己不求甚解,實在太可惡了。
又是狠狠的卡擦一聲,他把火氣都撒在草莓蒂上,覺得痛快不少。
所以直到入睡之前,潮還在時不時的打噴嚏,于是晖讓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用母親安撫自己的方式,輕輕的撫着她的脊背。
比花絲所編制的貼身綢緞還要細膩的肌膚,一寸寸浸染彼此的溫度和氣味。
自從回到這個世界,潮總是會在夜半驚醒,卻從來不記得噩夢的内容,隻是劇烈的喘息着緩慢平複。佛伊科蘇猜測這是魔力激增的并發症,晖盡己所能的夜夜陪伴,不過原本,他們也從來都不會分别入睡。
能這樣看着她睡去又醒來,能懷抱着她醒來,這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禮物了。
最美好的星群與月亮,最美好的花香與夜晚,最美好的你與我,
成為你的使魔,追随你,進而融入你擁有你,這真是,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