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澤在天際盤旋,煩躁的長鳴,陰影撒向蟻群般的長隊。
“你想見識,更大的世界,就先要把自己,變得渺小。好久,好久不見。真好,在這個時候,遇到你,承澤。”
他興奮的在雲中穿梭,引來連綿的雷霆。
“你終于……你搞什麼鬼?趕緊從我身體裡出去!少來糾纏我!”
他并不清楚,這既是重逢,又是道别。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挽留,挽留我一下呢,呵呵。”
他拍開一朵又一朵厚重的雨雲,看着那些連綿的雲山開出巨大的灰白色花朵,感到胸腔中似乎也像是這樣,有鮮花盛放。
“真惡心。你在哪?算了我才不關心呢,跟我回阿斯加德。不過你怎麼結巴了?哈哈,真是好笑。”
然而對方卻答非所問,自顧自的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
“承澤,你想了解到更多,想看到,更多……就要學會,把龐大的身軀收攏…………否則,你本身的存在,就會遮蔽,真相,你正在尋求的真相,明白了嗎?”
她一直都隻會對自己呼來喝去,隻會吐出再簡單不過的命令。
承澤,轉過去!罰站!不許動!不許說話!給我吃這個!必須吃!我給你講故事,必須聽!給我道歉!誇我漂亮!
她一直都是這樣。
那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無論何時,除了,力量之外,也要去追随……那些,擁有勇氣與信心,的存在……他們會給予你,全然,不同的生命。”
他已經意識到了某種異常,碩大身影的雲中之舞戛然而止,被殘陽鍍上輝煌的金色霓虹。
“喂!你說什麼呢!你在哪?”
意識中的聲音消失了。
“又捉弄我是吧?你無不無聊啊!醜八怪!!!”
沒有人再施加可笑又有效的懲罰命令。
“不會吧,你怕了?我沒有真的生氣诶!喂!喂!!!”
無人回應,意識比雲海之上的廣袤天空還要更加寂靜,難以忍受的無限寂靜。
“不是約定好了嗎!你!你别說話不算數啊!!!”
她曾有一萬個理由對自己施以刑法,畢竟他知道自己無法抵抗那來自意識深處毫無原則的沉浮,可她但又一萬次笑着原諒。
“你……你去哪兒了…………”
酒紅色的落日被雲與海吞沒。
悠揚輕柔的唱詩中,鲛人們圍着漸漸下沉的石棺遊動,虹幔般的尾鳍與珠玉般的層疊鱗片在海沫中搖曳,畫出螺旋狀的透明尾迹。水流如同薄紗綢緞那樣被切開又合攏,蕩漾着幽藍的光暈,包裹那些已成為往事的秘密與秘密的封印,帶着恩賜、祝福、祈願不斷下沉,直到深淵盡頭。
歡歌在海中回蕩,子民們把酒共舞,交尾纏綿徹夜不休,酒液與落下的細鱗将整個海床渲染出斑斓的霓虹,仿佛流光溢彩的傍晚天空,對神明的擁戴與感激也一同溢滿整個海床。
他們追随的、信奉的,終于不負所望投下憐愛的目光,伸出手來,将他們從萬年的苦責中解脫。
這是神明允諾的自由。
“蠢龍。”
冰冷的海水在一瞬間灌滿身體,似乎連那不斷迸裂破碎又不斷重生跳動的血管與心髒裡,也都被這股寒意侵占。
她感到随之湧入的無數根冰針,每一根都在冰川中被凍結過億萬年,它們魚群一般在所有能夠感知到的神經之間掠過,穿刺縫紉,既像是淩遲,卻也仿佛正不斷修補這具堕神的軀殼。
意識消散的最後,她呢喃着不成文的字詞,卻最終,沒有呼喚任何名字。
除了她,他們都是無辜的。
神明的力量不會令她真正死去,而她的意志也永不會消散。正因如此,被禁锢在此的身體與力量才能成為牢不可破的封印,期限是不存在任何期限。
墜落終于停歇,上下四周,極目所望均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無邊無際的寂寥。在物所不能及的極淵深處,除了這座懸浮在黑暗中的無名石棺上,遊動在刻印紋路中的隐隐流光以外,一切杳無聲息。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串氣泡悠悠上浮,經過覆上冰霜的石棺,向着溝壑之上喧鬧恢弘的殿宇升去,像是來自極淵的歎息。
潮,理解與意志魔女,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