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着，黑漆漆的影子破開迷霧，撞上了他的身體。感受到撞擊，影子裡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真是倒黴透頂了！就說要安個混動裝置，就不安就不安就不安，能省幾個錢？我真服了！！！什麼玩意！！！啊！！！！！”

醫生幾乎不敢對上那人的眼神，他在朝陽下的血海中沉浮，目眦盡裂，仿佛一頭飲血的惡獸，從千萬年的封印中解放，将整個金倫加屠戮幹淨後，又把目光投向無辜的自己。

“你……活的還是……半死不活？”

杜克并不答話，他翻身上船，閉上眼喘息。疲憊如同暴雨，席卷身體與理智。

原來臨陣脫逃者，想要成功脫險是如此輕而易舉。

“唉，我就知道。你看看這事鬧的，啧啧啧……這個泡了水了不能用，這個，你先大口喝這個，有力氣了再罵我吧。ε=(?ο｀*)))唉，罵我也沒用，我就是怕死啊。英雄救你一個人沒問題，可要是加上一個我，那我們三個都跑不了。我有多廢物，你還不清楚麼？快點喝，還要上藥呢，我就一雙手！”

可身處近似陸地的安穩，近似生死之交的陪伴之中。他既無力責怪，也不想再去責怪了。

“……你是怎麼逃上來的？”杜克睜開眼睛，這才看到醫生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幾乎遍布不同程度的割傷，愈合不久的嫩肉，被海水浸泡的越發充血紅豔。

“也算不上逃，那東西最後簡直就跟海藻泡發了似的越長越大，我被追的實在是遊不動了，幹脆直接找那些鲛人幫忙了。”

“他們肯相信你？”

“老辦法啦，我說我是下來采海葵花做藥的人類嘛。身上又沒有魔力，也不能操縱元素，完全人畜無害啊。他們還搜了我的身，扒光搜的！哼哼哼，還能有什麼，瓶瓶罐罐呗。”

醫生收起喝幹的藥劑試管，掏出促愈藥粉與備用繃帶。

“你倒有辦法……”

促愈藥粉通過高濃度魔力的強勢灌入，激發肌理的應激反應，達到加快創口愈合的目的，但這也意味着身體受到的刺激更大，好比給一個體虛氣弱的重傷患者來一記電擊，所以必須配合舒緩神經補充體力的甯靜藥劑。

醫生一邊碎碎念着，手腳麻利的剪開杜克身上破損的衣物，逐一進行處理。

“都是磕傷和擦傷，這也太輕了。難道你們……你根本沒有見到格蘭德爾？”意識到這一點的醫生停下動作，難以置信的盯着杜克：“難道你們并不是……齊格弗裡德？他怎麼……怎麼甘心！”

“……”杜克捂住被朝陽刺痛的雙眼。“如果真把她救了出來，這裡還會這麼平靜麼？”

“怎麼不會？她那樣的……神，抛下我們不管自己悄悄溜走也不奇怪啊，她做什麼都不奇怪啊。”

沒想到醫生這樣振振有詞，也這樣相信他們這個并不完美的組合。杜克苦笑，而後盯着醫生充滿疑問的臉：“他把我從海底送回來，然後封死了海淵，而且，他從沒有打算救出……”

試劑瓶哐啷哐啷的滾落甲闆，瑩綠色的藥粉灑滿腳下，在潮濕的木闆縫隙嗤嗤生出雪白的泡沫。

不等他說完，醫生猛揪起了他的領口，嗫喏之後，卻隻是無盡的沉默與顫抖的手。

懷中的海妖之眼滾落在兩人之間，調笑聲突兀響起，帶着慣有的戲谑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