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流星般的光輝中,絲縷在撞擊中粉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它撞擊的位置,那是一筆尚未完成的刻痕。
她本不能體會刻痕的含義,那顯然是屬于神明的文字,但她又明白,每一行字句,每一筆一畫,必定需要千萬次的撞擊,才能留下被生死血淚浸滿的淡淡劃痕。
然而她看到的每一個字,卻都深刻到無法被水流侵蝕,即使不懂得它們代表什麼,可錐心刺骨的寒意卻在一瞬間刺入心中,穿透所有血脈皮肉。
再次回頭,珠淚簌簌滾落,閃着細碎而剔透的光芒,落入尾下的一片混沌。
而石棺内的魔女,已經完全沒有了生機。
不必等待太久,她會再次蘇醒,又再次死去。想到這一點,那種難以形容的窒息仿佛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一般,洛洛萌止不住的顫抖,想要落荒而逃,可最應該脫逃的,卻被封鎖在這裡數千年。
這段煎熬的時間比洛洛萌估計的還要更加短促,她還沒有說服自己視而不見或仗義執手,還沒有任何打算,新的氣泡鑽出石棺,紛紛破裂,就在她的面前,新一輪刑罰已經開始了。
新一輪的血湧,新一輪的搏動,新一輪的掙紮,新一輪的昏厥,而後,升騰的光輝再一次粉身碎骨,同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不覺,凹凸的花紋已将過于用力的手指劃破,人魚的血液天然帶有細膩的晶瑩流光,沿着石棺的紋路,像是一層銀紅色的生漆,也像緻命危險的毒藥。
注視着舊友的遺容,洛洛萌退後與石棺拉開距離,伸出雙手,血液奔湧而出,綻放如同盛極的葵海,在淵底極寒的海水中,帶着凜冽的氣勢迅速凝結,像是層疊的荊棘叢,将石棺緩緩圍攏。以源源不斷的鮮血為代價,每一根荊棘都在不斷的二次乃至三次萌發出新的刺枝,指向中心懸浮的石棺,尖端銳利而剔透,映照着彼此破釜沉舟的決絕。
不知這以血供養的武器,能否破開神的封印。
如果不行,洛洛萌仰起頭,盯着早已不複存在的先知神域的方向,那裡現在是密密麻麻的石刻文書。
那就徹底了結這段無休止的懲罰,完全的,殺死她。
珍貴無比的血液源源不斷流出身體,随之而去的,是可撼動驚濤駭浪的力量,洛洛萌的心中油然而生淋漓的暢快。
沒有了封印,格蘭德爾破海而出,那麼她也将踐行自己原本就被賦予的使命,迎接那場已注定好的死亡。
這或許才是珀洛菲特拉想看到的,衆生萬物,隻因一她句話,就獻上了一生。
既然是她的使命,那麼就算是神,也無法越俎代庖。
荊棘蓄勢待發,相互嗟磨發出的微聲如同沙沙的落雨,隻待一湧而上,擊碎千年的牢籠。
然而石棺隻是微震,一如那件腐朽殘破的鲛绡散發出微弱難尋的氣息,血棘便不受控制的離散化開,彙聚重疊,成為一漣漣的幕與帳,搖曳着将她包裹,重新流回血管。
四周霎那開闊,岩壁上的刻痕也流動着淡淡的粉色火彩,就連身下的黑暗亦被驅散。
洛洛萌低頭,周身溫度降至冰點。
海水泛起波瀾,海淵之下的海淵亦被點亮,密密麻麻絞纏在一起的扁平觸角,邊緣閃爍着鋒利無比的刃光,環形圍攏半阖的巨眼,像是蠕動着的茂密海藻圍攏着一隻萬年老蚌,蚌口開合,露出色澤渾濁的碩大蚌珠——或者稱之為肉瘤更加恰當——海妖的瞳孔已然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