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星稀,長夜漸明,水聲與破空聲穿透夜色,滿載殺機。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黑發青年淩波漫步,穿行在無數黑褐色的風旋之中,漆黑的皮質獵袍将他挺拔的身姿勾勒的極為矯健,衣袂腰帶滑過水面,攪動水光潋滟,高高豎起的長發随他的步伐舞動,每一步踢起的水花都凝化為旋開的刀花,切入風旋,引來一陣古怪的嚎叫,仿佛無數嬰兒在風中啼哭。
悉心分辨,那些風旋實則為高速飛轉的某種惡獸,利爪雖無處尋,但獠牙交錯的血盆大口卻格外清晰。
神明以萬軍之姿駕臨,衆生天然避讓,這是魔女鎖定的規則,寫入一切造物的血緣,寫入魔力的運轉。
青年身形一滞,眼見要落入湖中。
但對于失控的惡獸,它們隻會憑借狩獵的本能行事。卻也因太過羸弱,在魔女靠近的瞬間便接連爆裂死去,在夜空中炸開顔色各異的火花,紛紛揚揚落下。
湖光火光交相輝映,如一場缤紛的煙火盛會,将平靜的叢林瞬間變為喧嚣的宴會場。
連綿墜落的光點中,水花攢動,接下魔力凝澀的青年,送至水岸她的腳邊。
“你殺了他們。”
青年冷着臉爬起來,卻不是道謝。
她也隻是注視着這個身長玉立的男子,暫時并未動用屬于意志魔女的能力。
“這或許是您的仁慈,但我并不需要這樣的仁慈。無論您要去往何處,很抱歉,我都無法為您指路。”
他簡單行禮,魔力流轉間,灰色的雙眸微亮,轉身便要離去,才聽到身後傳來古語。
“我救了你。”
據說這樣的發音是遠古時期的故鄉語言獨有,如今早已不再使用,而能夠解析這種語言的長輩已在多年前逝世,他也僅有耳聞。可記錄在血脈中的本能不會流失,雖然無法開口也不懂其中含義,但他和族人們卻也都能将其分辨出來。
不過或許過不了多久,這種語言也會全然遺失。
祂是神明,記錄這樣的語言并不困難,可祂竟然纡尊降貴,去使用這種被神明滅絕的語言。
錯愕之間回過身,對方依舊漠然。
“我們的感激,或是仇恨,我想您不會在意。”
他引起了神明的沉默,或許會因神明的怒火而死。
但那又如何呢,如非那樣死去,他也會死在另一場清繳,另一場逃亡,他總會死去,又何必在意形式。
“你不是蒙爾森的人類。”頓了頓,對方的聲音除了疑惑,甚至還帶上了不可置信:“你不是人類。”
盯着她绮麗的眼眸,他不明白,神明似乎并不像那些老人們口口相傳的那樣冷情,至少在自己絲毫沒有尊卑貴賤的應答中,祂沒有任何憤怒流露。
“您還真喜歡陳述事實。”
祂依舊不動聲色:“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
當然,這股力量脫胎于一切衆生萬物,獨立山海天地之間,熏染萬物的氣息,卻又不染纖塵。
準确來說,并非是他有所感應,而是祂作為魔女降臨這一點,已經寫入了他的意識與記憶。
“哦,需要我打着顫趴下來,跪迎您來到這裡,賜下與我搭話的恩典麼?”
又是一陣夜色呼嘯的沉默,神明的眼眸中,他看不懂的情緒翻滾湧動着,最終依舊化為至簡的疑問。
“你的憤怒從何而來?”
“……”
青年亦是沉默,終究也還是沒能說出口,他也同族人們一樣,仍擁有一顆人類的心,也會畏懼,會存有恻隐,會感到孤寂。
他們世代繁衍,早已模糊自己本真的面貌,就像祂看到的那樣,以人類的身軀,對抗體内雜糅的各族血統。但柔弱的心無法駕馭被血統強化的軀體與力量,他們終将被力量吞噬,進而失控,不得不遠離親人獨自消亡,或狂躁獸化,完全失去理智,最後由同族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