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隐睜大眼睛：“……我也可以嗎？”

“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潮理所當然的回應。

人類擰眉，認真的計算着身邊的有生力量：“可是這裡隻有你，和我……呃，算上先知魔女的話，我們……”

“呵呵呵，鴉隐，你還真是傻得可愛。就算是隻有我自己，可是那又怎樣呢？”魔女将手中的花蕾托起，緩緩握拳。“梅德歐蘭特也隻是我掌中的花朵，看到了嗎，把它碾碎，有多容易。”

看着那些乳白的花瓣飄零滿地，鴉隐一時無話。

潮對于沉默與服從相當滿意：“你的問題看來是問完了，正好，接下來，你不需要再提出疑問。”

鴉隐搖頭，轉身沒入樹叢，轉瞬便捉來了一隻尾随偷聽的精靈。潮不甚在意，她早知其存在，既然敢于将算計宣之于口，她就也做好了轉圜乃至更進一步甚至十步百步的計劃。

竊聽者的存在與其說是危險，不如說，正是讓她饒有意趣的興奮劑，畢竟獵物的掙紮，比獵物的服從，更令獵人滿意。

“這是梅德歐蘭特五皇子的孩子。”

隻有半人高的瘦小精靈低垂着頭，耀眼的金色鬓發遮住眉眼，看不清神色。

“叫什麼名字？”鴉隐遲疑中，潮已經不耐。“以後把事情弄清楚再開口。”

人類赧然點頭，精靈已直直跪下，仿佛替他接受責罰一般，倒叫他們都沒反應過來。

“深夜打擾您，實在惶恐不已。世子西璞，請您垂憐。”精靈深深叩首，額頭立即青紫一片，别說鴉隐于心不忍，連潮亦是皺眉。“請不要怪罪他，就讓西璞跟着您吧。”

似乎是自己的錯覺，鴉隐仿佛看到她的身軀輕輕一顫，但隻是一瞬間，就恢複了以往的肅冷。

“我不喜歡你跪着和我說話，無論你是誰家的孩子，回到父母身邊去吧。”她轉身欲走，可連鴉隐都沒有反應過來，精靈男孩牽住了魔女的衣角。

“您不喜歡的事，西璞以後都不會再做。西璞無處可去，請您收留……”他飛快地爬起來，金發飄逸，頭卻仍然垂得低低的。

潮想了想，還是轉回身：“你父親讓你來找我，應該料到了這個結果。還是說，梅德歐蘭特的五皇子，要與魔女的指示相抗？”

“潮，他隻是個孩子……”鴉隐攔住了不由自主還要下跪請罪的西璞，眸光閃爍。

“哦？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的族人世代奴役着你和你愛的人，他們将你們劃分出三六九等，将最下等的你丢出城，丢入你們同類相殺相食的食物鍊中去，你确定，還要為他求情？”末了，她自嘲的勾唇：“我倒還比你更能感同身受了，真是可笑。”

這一番話說的鴉隐牙關緊咬，眼眶潮紅，幾度開口，原本搭在西璞肩上的大手越收越緊。

年幼無知的精靈一言不發，默默忍耐。

直到夜色漸濃，人類最終隻是長出一口氣，喃喃道：“終究與他無關。”

“即使在你們身上所榨取的骨血，都隻是他腳下碎裂的磚瓦？”潮抱臂漠視，吐出的話語愈發銳利。

這令鴉隐深深垂下頭，久久的沉默。腳下雕刻着枝蔓勾連花葉的象牙色地磚那樣巧奪天工，映着西璞花的微光，那樣好看，叫他心頭苦澀，眼眶發酸。

“如果你将仇恨寄予他的父輩，呵呵呵……總有一天，你也會走上和他們相同的道路。”潮自顧自笑了，西璞忍不住擡起頭，覺得這一幕有如神明向自己賜下恩榮，她背後的西璞花成千上萬朵，都似乎在今夜這滌罪的瞬間綻放。

“那你呢？你是怎麼做的？”

出乎潮的意料，她就是喜歡把玩情感，挑撥争端，但鴉隐的反問無疑也使她不得不面對，自己正逐漸堕落至卑劣的事實。

“你不是很清楚麼，我也可以再重複一次。”她托起西璞的下颌婆娑，眼神森然發亮。“我讨厭他們中的每一個，我恨不得殺光這裡所有的人，明白了嗎。好了，回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吧，免得殃及池魚。”

她放開西璞，用一種漠然的眸光示意對方離開。精靈似乎還有些懵懂，但明顯被周遭的氣氛吓怕了，咬着唇退後幾步，終于還是大步跑開，腳步聲在幽長的宮道中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