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後退！”重台聲如洪鐘，籠罩至隊伍最末，他的命令對于使團來說是絕對服從的鐵律。

這不僅源于秩序與王室的統治力，也源于強勢魔力的爆發期間，對弱勢魔力天然的壓迫。在這種狀态下，即使他要求對自身進行處決，衛隊也會奉命行事。

隊伍立即散開重整，光罩依舊穩固不移，根據他的要求，包括衛隊在内的所有精靈扇面一般散開，等距間隔的空隙被拉成網格形狀的魔力聯結，築成第三道防禦陣列。

漆黑的太陽從峭壁下升起，巨大的陰影将所有精靈籠罩，遮蔽了天邊的一切光線。

有那麼一瞬間，重台甚至懷疑是某種盤踞在此的怪物或惡靈，将他們全部吞入腹中。

他仰頭，看着眼前黑色的巨大龍類，一時間竟忘記了上浮與其視線平齊，隻覺得連移動與呼吸，都背負了千鈞重量。尤其是被那六隻血紅的巨眼鎖定，仿佛已被其血紅的目光擊穿了身體。

“你們的訪問到此為止，精靈。退後，離開邊境。”他聲音低沉，帶着鱗片的刮擦，卻貫入雲霄，像是要直達神聽。

“梅德歐蘭特并無惡意，我們為烏洛波洛斯之牙而來。請求面見龍王殿下，另有要事相商。”重台退後一步，令身後衛隊解除了防禦陣列，來表達自己的善意。“也關乎阿斯加德存亡，請聽我一言。”

“珍寶于精靈國土遺失，沒有談論的必要。若非偷竊，那麼請尋得失物，以此展現梅德歐蘭特的誠意。”

那聲音并沒有強烈的喜怒，似乎已被漫長的時光耗盡了情感。從魔力氣息來判斷，他的年歲同樣不可知，那麼必然長于自己太多，卻沒想到思維仍然清晰，也并不是完全無法溝通。

雖然那六隻眼睛中，全部都是平如鏡面一般的拒絕。

“我從父輩那裡聽聞，阿斯加德的龍族從不讒言诓騙，我相信您的判斷，既然烏洛波洛斯之牙是在我國遺失，我向您承諾，我們将會傾舉國之力尋找。”重台禁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來。“但我們并不隻為此而來，涉及我國機密，懇請您報以信任，應準我拜谒龍王殿下！”

“退後，皇子！”龍翼掀起狂風穿透屏障，輕而易舉突破了精靈們引以為傲的光盾，撲向重台。“你們已然失信，必須拿出新的誠意！”

發絲狂舞，衣袍獵獵作響，重台一時無言。

三千年前，是他們心有疑慮，擔憂阿斯加德會遠赴重洋重新掏空那片海域，将意志魔女帶回，他們那時還是神契的一方，任何一位魔女死亡，都會引來他們的複仇。無論是梅德歐蘭特，還是睿智魔女的葬身之處莫昂斯特，抑或倚靠魔女鎮壓格蘭德爾的金倫加，他們都不能獨善其身，都無力承擔古龍的怒火。

父親這才派出水精靈與地精靈潛入阿斯加德地下密切關注，卻不想，引發了那樣的慘禍。

這件事避無可避，阿斯加德沒能雪恨，隻因種族凋零，無數族人都還在繭中沉睡，而更多的族人，則再也不會醒來。

他左思右想，繼而屈膝跪立。“舊歲沉疴，梅德歐蘭特無從辯駁，本次訪問也有請罪之意。我們會應允貴國的一切合理請求，請您暫且抛卻仇恨，兩國重修千年之好。現下……”

然而對方立即便打斷了他字斟句酌的切切之語。

“你們，梅德歐蘭特，你們從未真正信任過你們所有的盟友。”

他一怔，想到地緣敏感的覺亘山谷，那裡曾是蒙爾森的領土，巨龍在其中沉眠，已卻歸屬梅德歐蘭特，而幽夢澤在其中的活動也被幾乎無限制的放寬。

是的，那裡的歸屬始終存有争議，縱然幽夢澤願意退而求其次，與梅德歐蘭特共享，但他們都很清楚，最先占領這裡的是幽夢澤。

但此刻不容許猶豫，他已經見到了阿斯加德的使者，距離所設想的結果，也隻是一步之遙。

那個秘密不能在使團面前随意散播，甚至不能由這位使者率先得知，阿斯加德的态度充滿矛盾，他隻能起身，奔向那個最優解。

然而在邁出步伐的那一刻，那股被洞穿一般的壓迫感卻又重新降臨，重台甚至聽到了身後衛隊重重跪地的聲音。

“你敢踏入阿斯加德一步，我們會殺盡梅德歐蘭特的所有精靈，世世代代，世代不息。”

這句話極其平和，如果不是尖銳鋒利的意圖，這語氣甚至會讓重台覺得，自己得到了首肯，龍王已經準許了谒見。

“……”無須多說，重台垂下頭，感到自己已經被失落洞穿。

“無論神明是否應允。”

巨龍說完便揮翼反身離去，重台提步要追，然而半空中刮起了雪白的風，騎士維薩急急降落，立即跪地躬身。

“殿下，獸人詩蔻蒂部落的萊昂納族群和我們在庫鎢斯卡西側的解靈岩穴發生沖突，伽納殿下在那裡發現了失蹤的小殿下，認定是獸人所為。請您和二殿下速速前往，風精靈親王希爾弗将在庫鎢斯卡接應。”

擰眉細想卻也一無所獲，再去尋找那黑龍的蹤迹，隻覺可怖的威壓消失不見，視野亦重新明亮起來。

但重台很清楚，太陽正在西沉，黑夜即将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