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劃過雪夜的暗幕,穿透重重烏雲,落在白蓮教社廟的牆頭,尖銳蕭瑟的長鳴掩住兩隊踩雪的窸窣聲。
一牆之隔,兩行身影分别走向大門。
門外。
一坨碩大的黑影落在雪地,沒發生丁點兒聲響。
唐與鳴蹲下身子,放下兩人,問道,“我們來這幹嘛?”
沈丈三解釋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巴蜀是白蓮教的地盤,灰叔再仗沈家的威勢,也要給白蓮教三分薄面。”
白蒼蒼直接否定,“想多了,白蓮教隻認錢不認人,捐錢夠多,知縣都敢動。”
沈丈三問道,“那我們來幹嘛?”
白蒼蒼道,“交我的會費。”
“我來幹嘛?”
“太冷了,我就搭個順風車。”白蒼蒼擺擺手,走向大門。
沈丈三緊跟過去,嬉皮笑臉道,“别這麼無情,咱們好歹患難與共,至少有點情義。”
白蒼蒼面無表情,“不,咱們純粹是金錢關系,你們可以走了。”
她擡手要推門,沈丈三急忙擋在前面,手臂去撐大門。
他低頭看她,用難以置信的語氣道,“你要和我分手?”
時間往回倒一點,畫面轉到圍牆另一邊的院落。
兩個身影步伐匆匆走向大門。
灰叔陪笑道,“這點小事本不必出動泸州最厲害的天師,然事出緊急,麻煩您了。”
唐門是巴蜀地帶最厲害的組織,唐與鳴又是其中佼佼者。一時之間,沈家也找不到足以匹敵的高手。
于是他換個方向,從魂靈入手,天師對付普通人具有特别的優勢。
社首擡手打住,“恭維話免了,大家族的事兒麻煩得很,白蓮教不便插手。這一樁事,我可以出手,但一切法律責任,由你這邊負責。”
灰叔連忙點頭,“當然。”
“天快亮了,血液融化雪裡,不好處理。”
“這些交給我們。”
社首遞出張紙,“這是我的收費标準,明碼标價,謝絕還價。”
基本費一萬兩;時間費五百兩一刻鐘,不足一刻鐘按一刻鐘算;符箓陣盤等道具損耗,由雇主出資......
你怎麼不去搶啊!
灰叔心頭滴血,咬緊牙關,擠出笑容。
“錢不是問題。”
社首握住門把,正要打開。
同一時間,門的那一邊,沈丈三靠了上去。
嘎吱一聲。
門開了。
沈丈三靠了個空,直接倒了進去,摔在灰叔身上,兩人跌進雪地。
兩人大眼瞪小眼,怔了片刻,沒想到在這兒碰上對方。
接着,兩聲尖叫直沖雲霄。
如同公豬丢入開水一般,豬撲騰,水飛濺。
豬在叫,把豬丢入開水的人也在叫。
烏鴉吓得飛走,邊逃邊罵。
沈丈三連滾帶爬起身,躲到唐與鳴身後。
唐與鳴立刻擺出防禦的姿勢,緊緊盯住灰叔。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灰叔起身走向社首,指住兩人,“天師,就是他們!”
社首還沒看過去,就被白蒼蒼拉走注意。
“這枚長命鎖夠會費了吧,金鑲玉哦。”
社首瞅了一眼,沒接,嫌棄皺眉。
“不會又是贓物吧?”
上次那事兒,絕對得罪左護法,親娘的影響前途!
白蒼蒼用肯定的語氣說道,“這次絕對合法!”
灰叔咳了咳,“天師。”
社首回過神來,推開白蒼蒼,“等會兒,我先辦正事。”
她擠了過來,“這就是正事。”
社首又推開她,“先辦我的正事!”
她又擠過來,“我的正事不是正事?”
社首崩潰,“你有完沒完?”
灰叔更崩潰,你倆有完沒完!
另一邊,唐與鳴摸出銀針,夾在指間。
灰叔拍拍手掌,三十多個護衛湧了過來,團團圍住兩人。
唐與鳴環視一圈,眉頭微微擰起,似是糾結。
沈丈三心頭一跳,壓低聲音道,“怎麼?人太多?”不會打不過吧。
唐與鳴為難道,“唐門規定,盡量不殺任務外的人,銀針都淬毒了。”
沈丈三勸道,“好心不是壞事,但要分人,他們不配。”
“不是......”唐與鳴有些難為情,“毒很貴的,任務外的人,不配。”
沈丈三:......好一個勤儉持家的殺手
在灰叔的一聲令下,護衛們同時沖上前來,地面飛濺行行雪花。
唐與鳴見狀,眼神一亮,收回銀針,蹲下身子,一手攥雪成球,一手投擲出去。
短短刹那,無一球落空,直中腦門。三十多個護衛,頭破血流,暈倒在地,再起不能。
雖說不指望這些家夥,灰叔仍是被唐與鳴的實力震住,吓得躲到社首身後,急聲催促。
“天師!”
社首擡頭掃眼圓月,接着用飽含深意的眼神看灰叔,“現在是子時,記住。”
灰叔道,“開始計時?”
社首道,“還要加上深夜出工費。”
灰叔咽下讨價還價的心思,擰出不甘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您請——”
社首越過白蒼蒼,走向唐與鳴。随着雙方距離的靠近,唐與鳴露出警惕的神情。社首笑笑,放緩腳步,輕聲說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年紀輕輕,實力不淺,他日必将名震江湖。”
唐與鳴松開眉頭,尾音翹上開心的弧度。
“承您吉言。”
社首站定唐與鳴身前,露出善意的微笑。
“鄙人是白蓮教泸州分社社首,人稱泸州周瑜,擅長符箓定魂。今日受沈家總管委托,前來對付閣下,還未請教閣下師承。”
唐與鳴拱了拱手,“蜀中唐門。”
“原來是唐門的高徒,請多指教。”
社首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伸手右手。
“不敢當不敢當。”
唐與鳴下意識伸手回握。
雙手交握的瞬間,唐與鳴感覺滾燙的熱意。
下一刻,紋路陣光自手心溢出。
他心道不好,想要退後,身體卻極為沉重,好似被牢牢固定在原地。
“怎麼回事?”
“身手不錯,就是經驗少了點。”
社首不緩不慢收回手,手心的定魂符文消散,已經轉移到唐與鳴身上。
魂靈一旦固定,身體自然也動不了。
“你竟然使詐?”
唐與鳴露出震驚受傷的表情,繼而變成被騙的怒意,“你騙我!你還是人嘛!”
胸腔深處爆發的低吼,使得身體輕微動了一下。
社首面露驚喜,誇道,“精氣不錯。”
精氣越多,魂靈越強,這小子能突破他的符文,精氣已經超過泸州絕大多數人。
社首順手往腦門貼了張固魂符箓,唐與鳴當即不動了。
社首回頭對灰叔說道,“這小子死了肯定是個烈鬼,找我超渡,老客戶八折。”
唐與鳴憤怒地大吼出聲。
灰叔聞言依然是陪笑,緊接着臉龐湧上驚悚的懼意,“小心!”
社首剛回頭,就挨了一拳,鼻血噴湧而出。唐與鳴爆發出超乎其能的實力,硬是控制身體揍了一拳。
社首回頭看着灰叔,左手捂着鼻子,“這算工傷。”
右手從懷裡掏出一沓定魂符,唰唰唰往唐與鳴身上貼,臉龐胸膛腰腹,全都擠滿了才停。
灰叔不敢靠近,小心翼翼道,“這沒問題了吧。”
社首道,“道具費另算,這兒八千兩。”
一瞬之間,唐與鳴好似被封印的屍體,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沈丈三焦急上前,想要撕掉符箓,指尖剛碰到,仿佛被千萬雷電劈過,震得退開,有種從魂靈深處湧上的痛苦和懼意。
别說撕,連碰都碰不了。
沈丈三朝白蒼蒼使眼神。
“你還杵着!”
白蒼蒼回過神來,小步奔向社首,遞上長命鎖。
沈丈三心累,“我沒讓你幹這個!”
社首瞥了一眼,沒收,“等會兒,我還沒辦完。”
又一波護衛圍了上來,提刀走向沈丈三。
沈丈三躲到唐與鳴背後,“你真要見死不救?”?
白蒼蒼道,“都說了,咱倆掰了。”
沈丈三道,“掰了,也不至于這麼狠心絕情!”
“什麼情什麼心,咱倆是純粹的金錢關系,關系已經結束了。”
“那我續上!”
白蒼蒼轉了轉眼珠子,翹起唇角,“漲價了。”
眼見護衛越來越近,沈丈三咬牙道,“沒事,小爺有錢!”他從百寶鏡取出一枚平安扣,扔了過去。
她朝平安扣的玉面呼氣,與金鑲玉的長命鎖對比,不滿意皺眉。
“都說漲價了!一個玉,一個金加玉,你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