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麻木，沉了一會兒，才逐漸适應，蕩開雙臂，拼命上遊。

微弱的光芒投下來，上方模糊不清。

沈丈三本以為要浮出水面，指尖撞到堅硬的東西，怎麼也扒不開。

上方不是水面，而是冰層。

他貼住冰面，焦急尋找通向水面的缺口。

呼吸漸漸不足，胸腔火辣辣疼，卻怎麼也找不到。

沒氣的前一刻，手掌嘩啦破出水面，終于找到了！

他心下大喜，連忙探出頭，猛吸一口氣。

緊接着，一雙黑眼珠子撞入視野，老翁正垂頭俯視他。

“拖下去。”

話音剛落，下方響起嘩啦水聲，寒意頃刻間纏上來。

沈丈三的腳腕被抓住，冰涼的寒意刺入骨髓，他又被拉到湖下。

低頭一看，死白的手抓住他的腳腕，水草般的黑發纏了上來，猙獰的面容靠了上來。

水鬼！

一個個水鬼貼了過來，一隻隻黑手纏了過來，把他死死拖入水底。

唐與鳴的形勢更不妙，纏上來的水鬼更多。

白蒼蒼陡地落水，棉衣吸水，一路把她往下拽，沉底了才停。

她急忙脫下，解開棉衣的束縛。

底下堆滿死魚，眼白鼓脹，腥臭味彌漫整個湖水。

一眼望去數不清的屍體，有得腐敗得面容不堪，有的隻剩衣物。

漁夫、商人、書生，男女老少，華服荊袍，中原人士，四荒夷族都有。

甚至有人穿着宋代衣袍，想來是幾百年前溺死于此的水鬼。

斜眼間，白蒼蒼瞥到一個繡着金線的錢袋，腳下一蹬，遊了過去，撈進懷裡。

近了才發現，全是行囊，堆滿湖底。

這時，許多鬼魂聚了過來。

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快手撈了幾個，擺動雙臂往上遊。

水鬼們貼上來，想把她拖下去。

她一揮手，觸到的水鬼仿佛被符箓擊傷一般，痛苦地縮回去。

雙臂擺動，無一隻鬼敢近，都遠遠跟在後頭。

不過一會兒，就遊了上去。

上面布滿厚厚的冰層，撞不開，一路沿着尋找缺口，遲遲找不到。

喉嚨艱澀，冰水漫入鼻孔，胸腔的氣快不夠了。

旁邊突然響起溫厚的聲音，“跟我來。”

這個鬼魂身着道袍，盤着全真道士特有的發髻，面色嚴肅。

更重要的是，他的魂靈呈現淡白色，沒有吸食凡人的精氣，是個好鬼。

道長見她沒有跟上，面露催促。

“快些，那個老水鬼要來了。”

白蒼蒼想了想，跟了上去。

循着道長的指示，她很快浮上水面，爬上冰層。

霧氣濃厚，那些水鬼沒有追來，老翁也沒有追來。

得救了。

白蒼蒼上下打量道長的打扮。

“你也被那老東西禍害了？”

道長點點頭，露出悲戚又悔恨的表情。

“那老翁道行極深，僞裝凡人船夫，一開始小道也沒看出來，心思放在湖水的異樣，不小心被他偷襲。”

白蒼蒼道，“這湖陰氣太盛，我以為是伥鬼太多，滞留不去，沒想到還有幕後操縱者。”

“小友還是盡早離開為好，趁那老水鬼還沒來。”

白蒼蒼搖頭，“不行，我的搖錢樹還在下面。”

“搖錢樹？”

“就是那個三眼仔，道長看到沒？”

道長歎了口氣。

“小友放棄吧，撿回條命就該知足。湖下有五百伥鬼，都被老翁奴役驅使，不會放過那兩人。”

“沒事，我會驅鬼。”

白蒼蒼趴下去，透過冰面窺探湖水的景象，尋找三眼仔。

道長勸道，“沒什麼力量的伥鬼，用符箓陣法就行，關鍵是老翁，那家夥有四百年的道行！四百年間溺死在這兒的人，全進了他的肚子，少說有兩千人。不少驅鬼師前來鎮壓，都慘死在這兒！”

白蒼蒼眼睛一亮，尾音忍不住上翹。

“兩千條屍體！這不就是水底亂葬崗！”

還是未經開發的亂葬崗，今兒要賺發了！

道長的面色更加愁苦。

“同為修行之人，我也不瞞你。小道本是青城山觀主的親傳弟子，奉命下山驅除此鬼，鬼沒除掉，小道反而被除掉了。三百年間，每日被那老翁奴役。他稍有不滿，便折磨我等。”

白蒼蒼亮晶晶看着他，“青城山的弟子？你下山帶了不少寶貝吧。”

道長沒跟上她的腦回路，“啥？”

白蒼蒼又趴下去，眯起一隻眼，細細尋找他們的蹤迹。

道長皺眉，“你有打敗老翁的把握？”

“試試才知道。”

“你不怕死？”

“鬼才不怕死。”

“那你還要去送死？”道長的語氣嚴厲起來，“那兩人對你這麼重要？”

“不太重要，我們才認識幾天。那頭蠢熊就算了，屎丈三可不能死。”

“啊找到了。”

白蒼蒼眼神一亮，尋到個水洞，脫掉鞋子，用腳趾試了試水溫。

道長拉住她，“何苦送一條命。”

“我的大好人生才剛開始，怎麼會死？”

白蒼蒼朝手心呼出熱氣，搓手取暖。

“再說，他還欠我錢，沒還清，怎能讓他這麼輕易去死。”

真就為了錢？不會吧。

道長疑惑道，“他欠你多少錢？”

“一百萬兩。”

說完，她撲通躍入水中。

渾濁不清的冰層下方，那個小小的身影遠離天光，直入昏暗的幽冥。

一百萬兩？

道長搖頭笑了笑，在意就在意，何必編個數字騙自己。